县电视台台长蒯理为提高收视率，苦思冥想，煞费苦心。一日突然间生出灵感，便找来副台长、频道总监等，如此这般地跟他们布置了一项专题节目录播任务。

       节目的总策划是： 选择有代表性的五名正面典型人物，分别是节约粮食的、拾金不昧的、见义勇为的、拒绝贿赂的、不近美色的，把这五类人召集起来，现场采访他们，让他们谈谈为什么做到了意志坚强、坚守底线……

       电视台演播大厅里，“五路” 典型人物围坐成半圆，台下坐着数十名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和群众代表。

       第一位是复员军人，在技校负责食堂管理工作。主持人问： 您针对一个南方学生不愿意吃面食而将整个馒头咬了两口就丢弃在饭桌上的行为，为何敢于狠狠地批评，并捡起掰下一半自己吃了，迫使学生将另一半吃完，您为何会这样做，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复员军人说： 我也是南方人，当年在北方当兵时，也干过这种事，将整个馒头扔到潲桶里，被连长扇了两个耳光，当时连长从潲桶里捡起，也顾不上脏，掰一半自己吃了，另一半我也就强忍着咽到了肚子里。从此，我见谁浪费粮食，就想起连长，想起连长，脸
就发热，心里就怕……

       “停！” 坐在监视席上的蒯台长叫停，传过话跟主持人说： 拍片前没交代过吗？ 说话立意要高，要有教育意义，什么怕啊怕的，重新来过。

       第二位被采访的是见义勇为的保安。这位保安的故事是： 在商场，见一窃贼窃取了一妇女的钱包，他大喝了一声，但窃贼却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冲上前来威胁他，他迟疑了一下，便与窃贼搏斗了起来，虽然受了伤，但窃贼被制服了……

       主持人问保安： 您当时无比勇敢，请问您在一刹那间是怎么想的？

       保安说： 我记不起当时怎么想的，看着他掏出匕首时，内心还真有点儿害怕，不过当时没有退路了，搏斗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想了，只是一股劲地想制服他，夺回被偷去的钱包……

       蒯台长听到这儿，很不满意地摇摇头，本想叫停，但转念一想，便跟坐在一旁的频道总监说： 算啦，算啦，等把节目都录完再剪辑吧。说罢，看看表，又跟频道长说： 我得赶到县里开个会，明天上午我们再研究如何剪辑，明晚黄金时间播出。

       第二天上午，台长、副台长、频道总监、编辑、主持人等一起审片。片子里出现采访环卫工拾金不昧时，环卫工说： 当时犹豫了一下，但不敢占为己有，怕良心上过不去，怕被开除，怕有监控……放到一官员老婆拒收送上门来的巨款时，官员的老婆居然说：钱谁不喜欢，但怎么敢收啊，那么多贪官被抓起来，能不怕吗？ 最后一位被采访者是一位老板，酒后被一朋友怂恿去嫖娼，但他没去，朋友去了，当晚被抓。这位老板对着主持人伸过来的话筒说： 当时动摇了一下，但干这种下流的事毕竟不光彩，更何况我那老婆简直是一个母老虎，我怕老婆也是出了名的，万一出了事，怕……

       蒯台长看完片子，一个劲地摇着脑袋说： 怎么都离不开一个怕字呀！

       主持人轻轻说了一句： 可能他们说的都是真话吧。

       台长说，那还有什么教育意义？ 档次太低了吧。这样吧，你们把他们所有讲到的怕字，统统剪掉。我们不搞拔高造假那一套，但一定要把片子剪辑好，制作好，去教育广大干部群众。

       作者简介：李世斌，温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散文、小说集《虚岁四十》《郁金香和酒》等，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等散见于多种报刊。

         ──选自《武陵“德孝廉”杯‧全国微小说精品集》（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