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卸 妆/韦延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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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韦延丽 来源:武陵“德孝廉”杯全国微小说精品集 |
2016-02-09 17:57 |
朋友打电话祝贺他时,他正在处置一起婆媳纠纷。婆媳俩扯着大嗓,你来我往,唱念做打功夫丝毫不比京剧演员逊色。接完电话的他没来由地火冒三丈,大吼一声: “ 别吵了,再吵我就收拾人!”婆婆一愣,变脸比变天还快,说: “敢情你跟这贱人一伙呀,你来收拾瞧瞧,我不把你狗皮扒下才怪。” 他一下子软了,轻轻地说: “ 不用你扒了,我回去就扒。” 他果真回去就扒了警服,并特地锁进箱底,仿佛要锁住处警时的窝囊气。说实话,他平时就不太爱穿警服,觉得穿警服跟套紧箍咒一样,浑身不自在,坐不能坐得勾腰驼背、站不敢站成枝丫八叉,连笑,也得考虑火候,笑大了,怕别人说狂妄,笑小了,又怕说皮 他胖,肉乎乎的,便服穿在身上,像捆一个肉粽,这是他以前从未发现的。镜前的他,免不了想到警服,量体做的,只精神气就将他的肥肉遮了下去。更别说警服的方便,那么多的口袋,只要将东西往里一扔,便可以昂首在大街上,面对湍急的人流,目光如炬,一身清爽。而到文联上班后,他每天不得不揣个鼓鼓囊囊的皮包,扎眼不说,那天,他将皮包忘在了车上,车窗玻璃被砸了,这是他穿警服时从没遇到的耻辱。痛定思痛,他决定不拎皮包,也不顾形象了,将皮包束之高阁,将钱塞进袜子,但不久他又觉得别扭,弯腰掏钱时的尴尬、众人诧异的目光,似乎都在嘲笑他的不伦不类。 正好,文友赠送自己写的书给他。文友是个环保人士,很客气,将书装在一个环保袋中,双手捧给他。他当时没在意,握着对方的手,啊呀啊呀地表示感谢。 回到家,他还是没怎么在意,取出书后,顺手将袋子扔在车的后备厢里。直到有一天,他上银行取钱,因为数额不小,才悄然发现这个袋子的好处。 袋子是肉色的,比警服口袋大多了,虽然土里土气,但他可以将一切零碎的东西放在里面而不弄丢。更重要的是,它的作用出人意料。 这不,自从用上了这个袋子,他发现早市的菜价降了许多。当然,这和他的穿着也不无关系,他不穿警服了,混在众多买菜人中,不扎眼,卖菜人一看他和他手里的袋子,也懒得漫天要价。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讨价还价,在这以前,他是不会讨价还价的,怕卖菜的说警察斤斤计较。现在好了,他可以报仇似的讨价还价,再也不从警服袋里摸出百元大钞让人家找零。他的袋子里,有零钞,人家找他硬币,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拒绝,而是笑吟吟地扔进袋子,转身递给下一家。这时,跟在旁边的老婆会笑笑,说: “不穿警服怎么那么好呢?” 当然,脱下警服也有不愉快的时候。 高考那天,提不起笔的他突然想到街上找灵感。他走啊走,灵感没找到,却遇上了堵车的长龙,喇叭声到处撞击空气,向龙头龙尾蔓延。附近旅馆人影晃动,不知咋的,他突然想起了旅馆里乡下的考生,他甚至想到了乡下宁静的夜晚。习惯性上前疏通,指挥车辆倒让、前进,仍是轻车熟路,就在他指挥最后一辆车时,女司机却把头故意转向身旁的男伴儿,说: “他以为他是谁呀,来这里充交警,就不听他的。” 说完,还挑衅似的扭头看着他。他憋了半天的火龙突然蹿到嗓子眼儿,说老子还真的就是警察,不过说“ 警察” 两个字时气瘪了。后来还是车上的男人说服女人倒了车,路才得以畅通。 或许尾气吸多了,回到家,他隐隐觉出胸闷,倒床便睡。不知睡了多久,急促的敲门声将他敲起,邻居吴大婶喊: “李浩,你以前不是警察吗? 楼下烧烤桌上喝多马尿的小子疯了,吵得我女儿睡不着啊! 你帮忙管管吧,不然明天的考试泡汤啦!” 说得他一身的热血上涌,几步冲到楼下,喝令几个小子不要吵。一个醉醺醺的小黄毛站起来说: “你谁呀? 敢管闲事!” 他说我是警察,几个小子就哈哈地笑,说: “你还警察呢,老子打的就是警察。” 说罢,抄起板凳朝他砸来,血红了他一身。事后,几个小子不但不出医药费,还反咬他冒充警察。 在病床上的他刚得知这一切时,越想越气,正欲拔下针头找那几个小子理论,老婆推门进来了,说: “ 我都知道了,跟他们论不清,还不如看看电视,解烦。” 说着,调到了他喜欢的戏剧频道。电视里正播放《穆柯寨》,打斗场面十分精彩,翻跟斗、舞刀弄枪……他手里的遥控不由得跟着舞起来。老婆见了,笑着说: “ 呵!入戏了。” 声音说得大了些,他一怔,手里的遥控器掉到了病床下。这才想起,原来他没在舞台上,他已经卸了妆。 作者简介:韦延丽,全国公安文联会员,云南省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届公安作家研修班学员。 ──选自《武陵“德孝廉”杯‧全国微小说精品集》(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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