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最后一任阳都知县黄秀祺，是带着家属上任的，由于需要养活妻子和孩子，日子就过得紧紧巴巴，捉襟见肘。刚开始黄秀祺还能自觉约束自己，不吃请不收礼。时间长了，就开始逐渐放松，慢慢就受当地一些大户的接济和馈赠了。

       妻子出身于农家，但也是乡村里识书知礼的家庭，对丈夫的所作所为有一些担忧，但面对拮据的生活，她有很多无奈，很是纠结。

       恰在这个时候，黄秀祺肩膀上忽生一个眼耳口鼻俱全的瘤子，这瘤子内痛外痒无比，显见是一种毒疮。忍不住蒯一下，这个瘤子就能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让人感到很恐怖，赶紧请来了当地医生张枫诊治。

       张枫浪得虚名，也没有见过这种毛病，“很奇怪啊，好像还有表情哎。” 看病过程中，黄秀祺会不时呻吟。妻子听张枫一说，也看出了门道： “是啊，好像是有点难过模样。” 盯着看了半天，难过表情逐渐消失，黄秀祺就疼得轻一些了。妻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按按，就听到一种类似“饿饿饿” 的声音。张枫快速说道： “说饿？ 是不是需要给它点东西吃啊？ 拿点肉来试试看！”

       拿来一小块肉，试着慢慢塞进疮面上的小嘴里，不一会儿肉真的被慢慢吸了进去，撕心裂肺的痛势竟然减轻了许多。张枫借坡下驴说，先这样治着看看吧，赶紧告辞了。

       妻子发现疮面上的表情显出一副开口笑样子的时候，丈夫的痛苦就会减轻很多。看这个法子管用，丈夫奇痒难忍的时候，就赶紧给它吃肉。几天后，问题来了，由于有进无出，黄秀祺肩膀越来越胖，胳膊也一天一天地胀大起来，像扣上了一个大碗。原来只是肩膀痛得厉害，现在又添了胳膊疼，痛苦与日俱增。

       这个法子不行！ 又请来了另一位大夫高乐亭。高大夫通过观察说： “这是很少见的一种病，不叫瘤子，叫人面疮。过去有种说法，是上几辈子的冤家债主来讨债了，要忏经念佛方能治愈，其实很是荒唐。只有让上面的这张脸儿哭了才可以完全止痛，让它的两只眼睛流泪了才能治好。喂它吃肉的法子，是全弄反了，必须赶紧停下来。”

       听高乐亭说得有道理，黄秀祺夫妇担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高乐亭取来一些贝母碾成的粉末撒在那小嘴里，只见这张小脸上的表情立即变成了难受的样子，黄秀祺当下便觉得疼痒减轻了很多。夫妻俩感到这次才是找对大夫了。

       高乐亭用手指头轻轻按按肿胀得碗口大的部位，叹息道： “这里面吃进去的肉已经化脓了，必须切开一个刀口让脓液排出来才能彻底治好，知县大人看来必须受一刀之苦了。”

       黄秀祺这阵子经常疼得嘴里“ 嘶嘶” 吸溜着，时常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所以巴不得立即开刀： “为了治病，再苦也得受活，该怎么动刀动就是了。”

       高乐亭取出些麻药先给黄秀祺用上，让夫人去拿来一个盆子在下面接着，用刀子慢慢切开一个口子，顿时便排了腥臭难闻的小半盆脓血，夫人几次作呕，但还是稳稳地把盆子举在胳膊下面认真接着，直到手术完成。

       这时，黄秀祺一点也不觉得疼，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高乐亭给他外用雷丸、轻粉、贝母碾成的粉末敷疮口，并开出了内服由龙胆、龙荟、当归、大黄、栀子、黄芩、青黛、木香等组成的龙荟丸这个方子帮着泻火。

       这天，夫人观察了黄秀祺肩膀上的疮面后，高兴地说道： “那张小嘴难受地龇着，呲得越来越厉害了。哎，你看，两只小眼儿开始流泪了。马上就要好了啊。”

       几天后，黄秀祺肩膀上的人面疮彻底痊愈，夫妻二人兴奋得不得了，夫人简单准备了几样小菜，以示庆祝。

       过了一会儿，夫妻二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筷子，陷入了沉默之中。慢慢看了看桌面上寒碜的饭菜，两个人都抬起了头，相互对视着，黄秀祺先开了口： “这个，今后……” 夫人的手伸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是的！”

       从这天开始，黄秀祺放松了的弦又重新紧了起来，坚决不吃请不收礼，并把以前接受的很少的钱财也全部退还了回去。

       作者简介：高军，山东沂南人，在《人民日报》《文艺报》《北京文学》等百余家报纸杂志发表二百余万字。

         ──选自《武陵“德孝廉”杯‧全国微小说精品集》（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