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奶奶的党费/李立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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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立泰 来源:武陵“德孝廉”杯全国微小说精品集 |
2016-04-12 12:06 |
在抗战艰苦的岁月,奶奶为缴党费犯愁。 缴啥啊? 别说钱,连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找不到。虽然半年党费仅六分钱! 区委同志讲,缴党费没钱实物也行,有的东西可直接上缴区里。 奶奶入党是拼出来的。爷爷的抗日武装被围,爷爷被鬼子杀害。奶奶擦干眼泪,用忘我的工作来排遣痛苦。她救治过多名伤员。特别是救活了重伤员桑排长。 奶奶把情报藏到髻里。背着草篮子,佯装割草。顺马颊河大堤树丛走,累得浑身大汗,褂子都溻透了,及时把情报送到县大队。天黑前她还要背着一篮子草进家。奶奶小脚疼得难受,进家就累瘫了。 她积极组织妇救会员做军鞋,勒紧腰带带头交军粮,为前线磨面碾米……区委批准奶奶为党员。 晚上奶奶去村支书家开会。 晚饭奶奶吃得潦草,刷完锅,洗脸梳头。镜子里的奶奶是漂亮人儿。奶奶身材适中,秀发高耸,大香蕉髻梳在脑后。中式裤子,大襟褂子,可身,奶奶眼不太大,可亮,眼珠黢黑,放光。她的妯娌、姐妹们夸奶奶好看,好看到眼上了! 奶奶走黑影拐俩胡同,到支书家。 一进屋奶奶感觉今晚开会不同往常,气氛严肃。且有区委的同志在场,还跟奶奶握手。 一贯好抽烟的支书,这次没叼烟袋。 村支书对奶奶说: 你的入党申请,批准了。 奶奶心里一阵激动,脸立马红了,说: 我合格吗? 合格。但是,还要严格要求自己,工作继续努力,起先锋模范作用。奶奶点头,记到心里。 区组委说: 欢迎你,李淑君同志。 支书把党旗挂墙上,奶奶看着鲜红的党旗,举起右手宣誓。奶奶站在组委一侧,面对党旗,重复的句句誓词铿锵有力: “ 我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遵守党的纪律,严守党的秘密,不怕困难,永远为党工作,做群众的模范,百折不挠,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随时准备为党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奶奶说过: 小小棉油灯,如豆的灯头,昏昏黄黄,照得几人影影绰绰。但鲜艳的党旗映红了脸,照亮了心。会场虽小,意义重大。党给我第二次生命的起点就在那间小屋。 奶奶说: 新中国成立后参加那么多次市的、县的党代会、妇代会、积代会,都没我入党的会刻骨铭心。 我是党的人! 俺听党的话! 不折不扣按党说的做! 绝不讨价还价。 每月一分钱党费,一年才一毛二。若放到今天一毛二还叫钱吗?地上丢一毛钱甚至一元钱年轻人懒得下腰去捡。可当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一年未雨,旱得冒烟,赤地千里。人们成群结队地逃荒要饭。拆房卖屋,甚至卖儿卖女。村庄荒芜,兔狐出没,饿殍遍野,荒凉凄惨。兵荒马乱,日伪顽杂抢粮,已没可抢之粮。看见烟筒冒烟,闯进院进屋就掀锅,菜窝窝抓起来就吃。 县委指示,精兵简政、开展大生产运动,共度灾荒。 奶奶思忖,区队战士吃饭也成难题,吃了上顿愁下顿,甚至饿着肚子打鬼子。那怎么行啊? 奶奶抬头看院里大榆树。春天吃了它一串串榆钱儿,分期分批地撸榆钱儿,吃了将近月余。 现在大榆树蓬蓬勃勃,叶子碧绿,奶奶还没舍得吃它。当时就想着榆叶派大用场。 奶奶叫父亲爬树,撸榆树叶。父亲撸一篮子榆叶,放下来。叔叔抓榆叶就往嘴里塞,奶奶吵他: 别吃。 叔叔“哇” 地哭起来: 我饿。我饿。 奶奶眼含泪,说: 小儿,不哭,我蒸菜给你吃。 父亲多想吃把鲜嫩的榆叶啊,榆叶在他手里过了一遍,也没敢尝尝,怕奶奶吵。 奶奶蒸了一锅榆叶窝窝。她把缸底儿那点儿可怜的高粱面全用上了,仍太少,几乎蒸不成个。给父亲叔叔蒸了几个野菜、杏叶团子。奶奶实在蒸不成窝窝了,就团揉团揉放到锅里。 榆叶窝窝熟了,锅上冒出香甜的热气。叔叔瞪着大眼看锅,他们瘦得皮包骨头,三根筋挑着头。 出锅了,绿绿的榆叶窝窝,香甜的热气扑脸。 村支书批准奶奶把一锅榆叶窝窝作为党费上缴。 奶奶提起榆叶窝窝走时,叔叔又哭了。奶奶拿出一个,想放下 一直到解放奶奶还保存着当年李区长写的收条。 在全市“纪念建党90 周年图片巡回展”,“难忘的岁月” 展室,我看到了皱巴巴烂乎乎(放大若干倍) 的奶奶的党费收条。 收 条 今收到豆腐梁村李淑君今年全年党费,一锅高粱榆叶窝窝。 区长: 李善亭(区委副书记、区队长) 一九四三年农历五月十七日 作者简介:李立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小小说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东昌月刊》执行主编,出版中短篇小说和小小说集八部。 ──选自《武陵“德孝廉”杯‧全国微小说精品集》(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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