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本来是在局长身边工作的。局长爱好书法，也喜欢画两笔，陆扬是学美术的大学生，画画得特别漂亮，所以一进机关，就被局长要到了身边。在局长身边工作是有利于发展的，可陆扬却没有把握好机会，没多久就被调离了局长身边。

       亲朋好友都为他惋惜，问他咋回事？ 他自己也说不清，大家都叫他好好反思反思。

       陆扬被调到了工会。其实这里也适合他，他是学美术的，还是门里出身，搞个文化宣传挺好。可陆扬还想回局长身边，经过反思，还真反思出了不少东西，怪自己以前太书生气。

       年底，局长心血来潮要在机关搞书画展，还要评奖。陆扬想趁这机会画一幅好画，一幅别出心裁，非比寻常的画，来引起局长对他的注意，看能否重新博得局长的好感。

       陆扬苦思冥想，可构思一个个都被否定了，就在将要灰心之时，突然想起小时候从大人那里听来的故事。讲的是古时候有一赶考书生，路过一山间茅舍歇宿时，见主人厅堂上挂一幅画，画的是一座山，一个挑担下山的樵夫，红日西坠，满山暮色，那樵夫左顾右盼，一脸犹疑。那书生越看越喜爱，便对茅舍主人说： “这画你留好，等我赶考回来，必花重金购此画。” 书生走后，又来了一位书生，看了画也连连称好，却又说： “此画美中不足是樵夫身上没有斧头，砍柴人怎能不带斧头呢？” 说他来给樵夫画上斧头如何。店主听他说得有理，就同意了。再说前面那书生考中归来，再到茅舍时，看了画却对店主说： “此画已一文不值了。” 店主问何故，书生说： “当初此画妙就妙在樵夫下山后，发现斧子忘在了山上，天色已晚，野兽出没，回去取还是不回去？ 画家画活了樵夫犹豫不决，徘徊彷徨的神情，生动传神，呼之欲出。” 书生说罢，痛惜不已。

       想到这个故事，陆扬来了灵感，胸有成竹，一气呵成。

       到了展览那天，局长及由领导们组成的评委们驻足在陆扬画前。画面是一座山，一个挑担下山的樵夫。红日西坠，山势苍茫，樵夫步履缓慢，犹豫踌躇。

       评委们果然都赞这幅画好，气韵生动，逼真传神。却没人对画提出疑问。陆扬感到郁闷，他希望有人提出质疑，好讲出画中隐含，造成一个不同凡响的效果。不知这帮评委是真懂还是假懂。

       众评委赞扬了一番，都看局长，听局长怎么说。局长一直在看画，见大家都等他的意见，才道： “ 画虽画得好，却有瑕疵。” 众人一怔，不知局长瑕疵所指，陆扬当然知道，不由一阵兴奋，表现机会来了。果然，局长指着画中樵夫说： “ 砍柴人怎能没有斧头呢？”话语一出，一片惊叹，纷纷鼓掌叫好。

       众人叫好和掌声，叫陆扬惊出一身冷汗，画中的隐含不敢讲了，他想到了反思出的那些东西。陆扬看着画说： “是，是，这是我的疏忽，局长独具慧眼，一语中的，我现在就来修改。”

       陆扬找来笔墨，在樵夫腰间画上斧头。众人皆说，如此画才完美，当推画展之冠了。局长瞧了半晌改过的画，对大家的恭维摆摆手，带着众评委离去了。

       陆扬的画果然得了第一。陆扬就把画挂在工会办公室，逢人就说画能夺冠，全赖局长独具慧眼。

       没多久，陆扬重又回到局长身边，那幅画也就挂到了局办公室。陆扬依然喜欢对人讲局长评画，原画的故事似乎早已忘了，现在他从心里认为，非给樵夫画上斧头画才完美，才能算作好画。

       陆扬进步很快，由秘书到办公室主任，若干年后接了局长的班。陆扬当上局长后，那幅画就挂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闲暇无事时，他常端着杯茶水，慢慢欣赏品味自己的画。

       这天，他又在看画，看着，不由自语道： “真是好画！” 话刚说完，就听背后笑道： “ 狗屁好画！” 他一怔，转脸竟是老局长。老局长说是来退休办填表的，顺便过来看看，又说： “画就别在办公室挂了，本来是好画，画上斧头就不是好画了。”

       老局长说得陆扬一愣，见陆扬满脸疑惑，便告诉他那个故事他早就听说过。陆扬竟然不明白问： “啥故事？” 老局长道： “到现在了还装！” 于是简单讲了那个早已被陆扬遗忘的画的故事，陆扬不由满脸通红，问老局长当年为啥要装糊涂。

       老局长笑笑说： “当时看到评委们一片叫好，我觉得好笑，不知他们是真懂假懂，想逗逗他们，故意提出疑问，也好引你讲出画的故事，没想到竟是那样一个结果！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然大家都没面子，都下不了台。”

       陆扬沉默了，没想到会是这样，只是不明白老局长为啥还会重用自己。他看着老局长想说又没说出来。老局长似乎也看穿了他的心事，想告诉他正是通过这件事，感觉他变成熟了，适合在自己身边工作了……果然，他没看走眼。

       不过，老局长什么都没说，只是“嘿嘿” 笑着离开了。

       作者简介：曾宪涛，山东人，居徐州。１９７９ 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见百余家报纸杂志，为众多报纸杂志转载，收入近百种文集。

        ──选自《武陵“德孝廉”杯‧全国微小说精品集》（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