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博:我的书房三大宝 |
文学园地 - 散文随笔精选 |
作者:孙博 来源:《侨报》 |
2018-11-15 10:49 |
作者在“银月轩”书斋内。 家有书斋,18平米,大小适中。它位于住宅的西南角,一楼靠正门。整垛西墙似弧形落地窗,一年四季,光线充足。隔窗望去,外面是幽静的弯道,偶有车辆和路人来往。伫立窗前,春天低头可观赏前院繁花,夏天满眼是盛开的向日葵,秋天仰望对街一排红枫树,冬天则可尽情观赏大雪纷飞。 我的书房有三大宝,最值得称道的是满屋绿萝。凡有客人光临,均会对绿萝发出一片惊叹。不过,他们十之八九以为是塑料的。直到亲手摸过,才会相信是真植物。约10年前,朋友送来盆栽绿萝,叶片娇秀,茎秆细软,一片赏心悦目。恰好书房内没有植物,为呆板的环境增加线条活泼的绿饰,不失为好主意。我将它放在书厨顶端,紧挨电脑旁,抬头即可见到翠绿色,有利于保护视力。 不曾想,几个月后,它便开始疯长,叶色斑斓。用不了多时,便长枝垂地。如果让它无休止地躺在地板上,实在有点浪费。虽然我并不懂花草,但凭常识,它的缠绕性较强,应该可以攀墙而生,我先将盆栽换了大盆,并加了泥土,便开始了“系统工程”。为保持与绿墙颜色一致,先用几粒绿色的图钉按上墙,将绿萝两个分枝沿墙而爬。它们走一段,我就加一粒图钉。 两年多后,四垛墙走完后它们竟会合了。之后,又让它们绕了两圈。前后三圈,共花8年时间,相当打了一场抗战。平时打理也极其简单,每周浇一次水;春天松一次土,另加三把新土。有时,外出旅游数周,就需亲友上门帮忙浇水了。 眼看室内实在没有绿萝的发展空间,我就通过中央吊灯,巧妙地跨过“太平洋”,送它“红杏出墙”,沿著书房外墙的图钉,悄悄爬上二楼。从此,它成了咱家最美的一道风景,四季常绿,生机勃勃。 两年多前,上海的一位好友来多伦多旅游,进入我家书房后惊呆了。他是一名环保专家,说一盆绿萝相当于一个空气净化器,能吸收有害气体和辐射,何况加拿大的空气质素本来就好。难怪,我每次步入书房均有一种特殊的感受,但又说不出缘由,原来是空气格外好!翌日,我就折了几枝绿萝的茎秆用作水培,给两个儿子的电脑旁各放了一个玻璃瓶,也在客厅的电视机旁放了一个高脚的玻璃瓶。至今,它们依然翠绿、旺盛,绿萝不愧为“生命之花”,遇水就能活。 绿萝“红杏出墙”,沿著书房外墙爬上二楼。 书房是灵魂之地,优雅的名号不可少。我的书斋取名“银月轩”,因我与内子原名中均与“月”字有关,而“银”字是贵金属,也有明亮之意。书房匾额由中国著名的古文字学者、金石书法名家马国权先生用隶书所题写,那时是1995年。这成了我的书房第二宝。 追溯起来,我与马先生的文字缘始于上世纪80年代末期。那时,我在上海一所大学任教,经亦师亦友的王从仁教授引荐,给香港一份报纸的副刊撰写书评,一直写到我出国中止,前后两年,共发表了20多篇文章。先生是资深编辑,我是小作者,就靠“两地书”沟通,令我受益匪浅。也从那时起,我盼望著有朝一日能在上海或香港,可以当面求教前辈。但是,随着我1990年底漂泊到加拿大,愿望几乎落空了。 一晃几年飞逝,心结无法而解。1993年秋天,我在多伦多报纸上偶然见到了先生的大名,真是喜出望外!我便立即打听,很快就有下落,此公正是我日夜想求见的长者。没过几天,我就去东边士嘉堡的“尚鼎书屋”拜见了先生和师母。先生魁梧健硕,神采儒雅,比我想像得更具文人风度,但毫无架子。满屋书香飘逸,陈设古朴典雅,墙上悬挂数幅名家字画,熠熠生辉。积压多年,跨越中加的美梦终于成真,叫我怎样不欢畅呢? 马国权先生和文字学泰斗容庚先生合影。右为马国权的国画作品。 我们边品茗边神聊,愈谈愈开心。原来,先生不仅是资深主编,还擅长书法篆刻及其理论,更是著名的古文字学者,早年毕业于广州中山大学,后又成为该校古文字学副博士研究生,师从文字学泰斗容庚先生,专攻金文,旁及铜器考古、名画鉴定等。后历主中山大学、暨南大学教席。1970年代末,先生移居香港,任报纸的撰述员、主编艺文周刊,兼任香港中文大学考古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他还是中国古文字研究会理事、中国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西泠印社理事。先生著作等身,部分已翻译成外文,曾赴多国讲学、举办书画展览。眼前平易近人的长者竟是大师,手捧所赐著作,真使我受宠若惊! 原来,马先生已于一年前在香港退休,身居多伦多的儿媳邀请他们前来团聚,遂与师母同行,原打算小住,但因喜欢这里的安静,宜于读书写作,他们决定长住。刚安顿好家居,先生就埋头著书立说了,并活跃于本地书画界,还被安省中国美术会聘为名誉顾问。那日离开时正值黄昏,先生亲自鞠躬相送,令晚辈受之有愧。 马国权先生及赠送作者的对联。 几周后,马先生就用金文赠书了一幅对联,上书宋朝大儒朱熹的名言:“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这两句诗道尽了做学问的奥秘,一直受到历代学者的称颂,朱子认为做学问既要尊重传统,加深研究,还要培养学术胸襟,对新发现的知识要深入探索,开拓新的领域。马先生赠我这幅对联,显然是有用意的。 从那时起,我和先生常通电话,时有来往,成了忘年交。1996年金秋十月,接到先生电话,他下个月要回流香港了。我感到纳闷之际,他悄悄说,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聘他担任研究员,主要是鉴定华南地区的文物,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回港发挥余热,为国家做点贡献。 马先生临行前数日,我特邀他们伉俪光临寒舍聚餐。他来后,得知内子毕业于中山大学,即以“师妹”相称,马上缩短了两代人的距离。他们夫妇抱着才半岁的犬儿,眉开眼笑,其乐融融。先生说,旅居多城4年过得非常充实,不枉此行。确实,先生除了著书授徒外从没闲过,他参与了加拿大中国书法协会的创会工作,并任副会长。他还推动了安省艺术学院创立“中国文化委员会”,并被委任为副主席,负责中国书画课程教学大纲编订工作,把中国书画艺术介绍到加拿大,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意义深远。最近,先生还获得省督颁授的“杰出成就奖”,真是可贺可喜。 马氏夫妇1996年11月光临作者家。 2001年春天,我回中国省亲途径香港,实在无暇登门造访马先生,只好致电表示歉意,先生说老朋友不别拘以礼节,打个电话问候就足够了,真是宽大为怀。他说,回港5年来一直没停过,又出版了好几本书,有关机构准备举办《马国权从艺六十周年》大型活动,他正在系统整理著作,忙得不可开交,我真替他高兴……可惜,2002年4月底,马先生突然病逝于香港,享年73岁。 至今,马先生所赠匾额和对联挂在书斋已20多年,她将陪伴我终身。每当我走进绿色的书房,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先生挺拔典雅的杰作,耳边马上传来他的谆谆教诲。 此外,我的书房内还挂有骆奕同兄所赠“竹石蛙鸣”国画。他承父骆拓(徐悲鸿义子)家训,并得吴作人、萧淑芳、李瑞年等名师亲授,在北京、温哥华、多伦多及佛罗伦萨等地艺术学府习画。他的作品屡获大奖,并赢得多伦多大学艺术公开赛首奖。他的佳作还被政府机构、大学、银行、保险公司及多国名人收藏。每次看到他的赠画,一股淡淡的兄弟之情就会油然而生。 骆奕同及赠送作者“竹石蛙鸣”国画。 我的书房第三宝,便是大半个书架的名家签名本。光看名单,就足以引以为傲。中国作家包括张贤亮、残雪、刘震云、池莉、陆天明、陈村、曹正文、郭雪波、周实、白舒荣、江少川、王从仁、虞建华、程念褀、严耀中等;台湾作家有洛夫、陈若曦、隐地、蔡文甫等;香港作家有石人、冯湘湘、苏赓哲、马国权等;海外华人作家就更多了,包括卢新华、刘荒田、陈谦、陈瑞琳、少君、施雨、梅菁、陈河、李彦、曾晓文、张翎、姚船、杜杜、陈浩泉、丁果、林湄等,长长的一大串,不胜枚举。他们中的有些人虽然已作古,但一见书,我脑海中便会浮现出他们的音容笑貌。 这些作家都是我在文学创作路上的明灯,指引着我前进的方向,他们的作品极大地丰富了我的精神世界,让身处异国他乡的我在文字中找到温暖与力量。 加拿大可怕的冬季又来临了,外面北风呼啸。不妨躲进书房“取暖”。有一位年轻的文友近日对我说,绿萝的花语是“坚韧善良、守望幸福”。那么,就让我在这书斋里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静心读书、埋首写作,期待更多幸福降临。 (原载美国《侨报》文学时代副刊 2018年11月15日 ) 作者孙博简介:加拿大华人作家、编剧、导演。现任加拿大网络电视台总编辑、加拿大中国笔会会长,并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闪小说专委会会员、华夏精短文学学会会员、世界汉学学会加拿大学会副会长、多伦多华人作协会员。 出版长篇小说、散文集、剧本等十多部,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文、韩文。担任30集电视剧《错放你的手》编剧,导演电视系列片多部。曾获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中山杯华侨华人文学奖、北京市广电局优秀剧本奖、新移民文学突出贡献奖、多项微小说和闪小说大赛优秀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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