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而一号公路的景观让人山水兼得，是否也可以瞬间仁智具备？
       车子行驶在一号公路上，一边是一望无际碧波万顷的海，一边是陡峭耸立高韧万丈的山，而车子就盘旋穿梭在其中之间，可谓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磐石。
       一号公路贯穿了美国加州洛杉矶和旧金山两座大城市，被称为“世界上最美丽的一条公路”。曾有先行者说，在一号公路上开车绝对是行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路途上散落着的景点星星点点如同明珠一般，而其中最耀眼的当属十七里湾（17-Mile Drive），因为十七里湾是“上帝用自己的手亲自建造的”。
       十七里湾名副其实，弯弯曲曲的十七英里，位于太平洋沿岸的蒙特利半岛（Monterey），这段海滨小镇是加州历史最悠久的城市，由西班牙探险家所发现，而以墨西哥总督蒙特利公爵命名。
       如果用“一步一景点，一眼一画卷”来形容十七里湾，有过之而无不及。车子沿着蜿蜒起伏的小路行进不过一两英里，穿越遮天蔽日的红杉和松柏，转眼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海景从狭长的“西班牙海湾”（Spanish Bay）开始，接着就是“不停歇的海”（The Restless Sea）。每一次观望入眼画面如同明信片。
       “孤柏” （The Lone Cypress）看起来很眼熟，这棵孤零零、直立立生长在海岸边悬崖峭壁上的松柏有着一种昂扬的、等待拥抱的造型，极像中国名山中的五岳之最黄山那棵招牌式的迎客松。据导游手册称，孤柏已经在这里凭海临风，观看潮起潮落二百五十多年了，称得上是“松瑞”，还拥有了自己的保险和律师，不经允许禁止任何以其肖像作为商业标志。
       与孤柏寂寞淡定的生命相比，“鬼怪树”（The Ghost Tree）呈现出的是一种另类的生存力量。鬼怪树似乎是经历了雷击电霹和风刀霜剑，残留的树干和枝叶一并光秃秃的、骨节毕现，彷彿枯骨看似阴森恐怖。鬼怪树是矛盾的生命体：说它活着，似乎已经死去，肌体业已枯败；说它死去，似乎还在活着，保持着向上的姿态。自然的鬼斧神工不足以解释树木的形体，因为抹杀了其内在的精神——意志。只要意志尚存，即使腐化成了骷髅，还可以挺立而起。人类，可以做到否？
       “中国岩”（China Rock）的得名其实不是中国的石头，而是因为来自中国的渔夫。而相邻的另一处名叫Joe Point的景点也和中国人相关，是一位名叫Joe的中国人在此谋生。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淘金的中国人别离家乡漂泊万里来到这里，是穷困潦倒流离失所不得不捡拾岩石块搭建简易屋避寒挡雨，还是被这片海岸的美丽所诱惑甘愿停下奔波的脚步以打渔售卖工艺品为生？明明知道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是我还是宁愿相信是后者，一个美丽的祖先传说。

       无论是“鸟岩”（Bird Rock）还是“海豹岩”（Seal Rock），给你的感觉是好像人类不小心侵入了动物的领地。四面环海的小岛上，岩石被密密麻麻的躯体所掩盖，还随着波涛和浪花传来阵阵啼鸣和呜咽。从设置在岸边的投币望远镜观看，不远处的是海鸟和海豹，灵巧而绚丽的海鸟们优雅地飞翔着，形态各异，除了平常的海鸥，似乎还有传说中的羽衣模特鹈鹕。海豹们整个躯体躺卧着，显得慵懒而丰肥，怪异的吆喝声是为了呼朋引伴，还是争抢地盘，或者是求偶？
       见到游客趋前到海滩，反而有一个灰溜溜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石头的缝隙中探出，又旁若无人地现身，是松鼠，只是尾巴不像是常见的同类那般蓬松长大。松鼠本应依靠松树而生，而这一只却依附于岩石，想来被海滩丰富的食物资源吸引而迁徙择居，不需要在大树上跳跃而使得保持平衡的尾巴退化。松鼠的神态似乎在乞食，但是不可以喂食。旁边的牌子明文书写着禁止游客喂食，并且注明了原因：让动物保持在自然界觅食的习惯和天性。有时候，游客的慷慨和怜悯反而是促使这些可爱小动物灭亡的原因，一旦养成了坐等嗟来之食，丧失了与生俱来的本能，就只能在外界的莫测变化中淘汰出局。自然界中，这是一个恒久不变的规律，一切生命莫不皆然。
       海滩，绵延不断；群山，此起彼伏；树木，相态各异；草坪，郁郁葱葱。人和山石海水，互相置身其中；人和动物，相互和谐共处。美国人形容美的最高境界为“令人窒息”，能够窒息而享受美，大概是传说中的天堂，十七里湾也许就是人们心目中天堂的模样。只不过，世间天堂也有划分着等级，因为财富的渗透。十七里湾中的景点中除了公众的高尔夫球场，一些悬崖上也奇特地铺设了一片迷你的高尔夫园地，被碧蓝色海水环抱着，绿茵茵的草彩纸一样，而懒洋洋的海豹咫尺之间彷彿比邻而居。这个园地属于私人产业，铁丝网和告示牌禁止了游客的脚步。归属私人的海滩也把长长的海岸线拦腰截断，游人未经允许不可以踏入。 十七里湾沿途海岸的山林之中隐藏着星罗棋布的别墅，幽静而殊美，隐藏在山与水之间，只要付出数以百万计的美钞，木质露台上可以永久地领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十七里湾的美不容置疑，却也不是众口一赞。一些特立独行者认为十七里湾美中不足的唯一缺陷是太过于美，景物过于集中、似乎修饰，而掩饰了浑然天成，比如丽人盛装。由此看来，美与美的境界和理解可谓是仁智有别，既然认为十七里湾是上帝用自己的手指亲自建造，是否可以理解为：原来上帝也偏爱盛装美人？

       作者简介：孙彤，笔名毛豆豆，女，现居美国南加州，台湾《联合文学》新人奖首奖得主，并曾多次获得全球华文文学星云奖、北美汉新文学奖以及台湾怀恩文学奖、福报文学奖等全球具有影响力的文学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