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往西一百多公里，有一个美丽安静的小型城市，叫滑铁卢（WATERLOO），民风淳朴，风景如画。这就是我在加拿大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在这个城市中心有个公园，公园的标志是一座老磨房，百年以前，Abraham Erb建立了以这个磨坊为中心的家族栖息地，农业特别是小麦种植一向是加拿大的重要经济活动。后来以此地为中心，发展出了今天的滑铁卢。

       滑铁卢有19万人口。附近30万人口的Kitchener（基齐那）、10万人口的Cambridge（剑桥）组成一个城市群，再远有高尔夫和伦敦。在美加，与欧洲重名的城市很多，显示着移民历史的痕迹。和历史悠久的中国比起来，不到两百年历史的加拿大是个年轻的国家。但和1900年代建市的我家乡哈尔滨比起来，滑铁卢的历史要多上一百年。

       北美大地先民是印第安人和因纽特人，但建立现代领土概念，是欧洲殖民者来到这里之后的事情。据记载，1790年代滑铁卢这块土地被英王室奖励给几个在北美独立战争中忠于王室的印第安部落。后来一批德裔门诺艾特教派移民从印安人手里买下部分土地，从1800年代开始这里成了德裔聚集地，地名有一段时间干脆就叫柏林。这里的德裔，主要是一支叫门诺艾特派的基督教派。

       滑铁卢至今还有德裔色彩，比如德式火腿很有名，城市节日是啤酒节。城外效区全是德裔教徒的农场，农民赶马车，点油灯，穿着中世纪的传统服装，，男子穿衬衫背带裤大沿草帽，女性穿着打扮就像中国观众曾经熟悉的电影《苔丝》的女主人公，他们就是超然物外的门诺艾特派。

       门诺艾特派Mennonite 的生活方式很传统，其教义却是宗教改革的产物。
       门诺艾特派于十七世纪在欧洲产生，是再洗礼派的一支。再洗礼派的核心教义是：婴儿接受基督教洗礼入教，反映的是其父母的意志，如果真的信仰上帝，应在成年后重新受洗。因对教义的理解，门诺艾特派不被其它教派接受，更有真理在握的高人指其为异端。再洗礼派被迫远走北美，逐渐发展出三个聚居群体，除了加拿大安大略的门诺艾特派，还有加拿大阿尔伯塔的胡特尔派Hutterite ，美国俄亥俄州宾夕法尼亚州的阿米什派Amish。

       门诺艾特派最早在美国聚居，保留着中世纪的农业生活方式，恪守“绝不杀人”的信条，拒绝从军，与独立战争后的美国法律冲突，部分信众再次出走加拿大，逐渐聚居滑铁卢。不接受现代文明是该派的又一显著特点，中世纪的服饰，坚持使用畜力的农业生产，使今天的门诺艾特成为北美的旅游资源。

       拒绝向他人的生活方式妥协，宁肯坐牢、流浪也不改变信仰，门诺艾特有极其强硬的一面，但他们也不干扰他人的精神世界，从不向外传教，其信仰由子孙代代传承，奉行教内通婚。教派保留着自己的教育方式，所有孩子在一个教室中读书，到了14岁就离开学校开始劳动。所以门诺艾特们的学校很小，就是一个独立屋。

       在滑铁卢及其附近，开车走在路上会遇到他们的马车；日常消费会到他们家里去买鸡蛋等农产品，比市场便宜很多。一次星期天，我路过城效农家想买些鸡蛋，结果被那位身穿黑衣常打交道的老翁拒绝。想了一下，才明白自己严重失礼了——这是一家门诺艾特教徒，在礼拜日是绝不工作的。老翁在守护自己的信仰。

       没有看到门诺艾特派生活方式与加拿大法律冲突的纪录。但在美国，阿米什派有一些辉煌的业绩。该派儿童教育同样只到十四岁，采取不分年龄的合班教室，这一行为模式与美国教育法规相抵触，引起连串讼案，政府甚至强行把阿米什派儿童送入学校完成义务教育。1971年11月，著名的威斯康星诉约德尔案宣判，确定政府对教育的强制性干预不能基于对异端信仰的否定。判词中包括如下这段话：“没有任何理由假设今天的多数就是‘正确’的而阿米什和类似他们的人就是‘错误’的。一种与众不同甚至于异僻的生活方式如果没有干涉别人的权利或利益，就不能仅仅因为它不同于他人就遭受谴责。”

       门诺艾特们古朴安宁，恪守自己的生活，同时做为宗教改革的一分子，这一教派有极其鲜明的特点：该派子弟成年后都有重新选择信仰的权利，所谓“再洗礼”，即婴儿受洗入教是不做数的，要成年后重新选择洗礼皈依。

       每当有中国人听到滑铁卢（WATERLOO）这个名字，第一印像是：！？……没错，在中国文化习惯中，滑铁卢就是失败的代名词，这个词在汉语中太有名太常见了，中国人都快忘了这是个外来语汇。中国人可能不知道二战领袖戴高乐，不知道当选再当选的杰出政治家希拉克，但知道拿破伦。可能不知道影响深远的雾都政变，不知道那个列入战史教科书的奥斯特里茨战役，但知道滑铁卢。

       可滑铁卢不是这样的，至少得说中国人习惯的滑铁卢只是一部分。在加拿大，滑铁卢最知名的是这个城市中的滑铁卢大学，真正的世界一流大学，计算机、精算和机械在欧美享有盛誉。如果考虑到整个亚洲只有一所东京大学在世界上排得上名字，这滑铁卢大学（University of Waterloo）是什么水平，就不必多说了。

       在英国，白金汉宫中最宽敞的一个厅就是滑铁卢厅，厅中到处挂着英国著名将领的画像，这些将领辉煌的战史是在滑铁卢战役中铸就的，他们打败了据说不败的拿破伦。

       这就是加拿大多元文化的好处了。听见滑铁卢三字就想到失败的中国人，以拿破伦为荣的法国人，以打败拿破伦为荣的英国人，都保持着自己的民族风格聚到了一起。全世界的民族文化包括汉民族文化都在衰退，美式英语美式消费方式传遍各个角落，在这个背景下，滑铁卢街头走过的穿中世纪服装的德国村民，是那么可爱。

       作者简介：李牧，历史学硕士，专栏作家，现居安省滑铁卢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