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下扬州吗？那就现在去好了。怎么，要等到烟花三月的春天去？不，不必要。就现在，就当下，就这江南秋尽草未凋的时节，正正好。

       碧云天下，瘦西湖愈发显得清秀，秋波盈盈，剪水含情，脉脉深情无限。极目眺望，一泓曲水袅袅款款远去，曲曲弯弯的湖面或是华容绝代，容颜尽现；或是半面掩红妆，似断还续。两岸的树也好得恰到好处，没有柳丝如线的妩媚，透出的只有古树苍柳的风骨。秋柳影下，几茎风中倾斜的芦苇，红蓼青萍，散浮水面，扁舟划过，听得见水草的低吟。曲折掩映的水面上，一抹轻烟中，有时还露出半篙扁舟，一卷江南山水图就这样半展半卷呈现在眼前，满纸染着淡淡的飘渺、清淡，流泻着烟水野渡的气息。

       想尽兴​​观赏吗？弃岸登舟吧。慢摇小船轻荡入湖，则雨丝风片、烟渚柔波，就可以浅斟低酌细赏了。从哪里出发呢？就从虹桥吧，虹桥是扬州的进门影壁。不是有首词这样写：“扬州好，第一是虹桥。杨柳新绿三春雨，樱桃红破一声箫”。金风秋阳的季节，不见红樱桃，没有绿杨柳，可你能看到王渔阳的“红桥飞跨水当中，一字栏杆九曲红；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虽只匆匆一眼，可桥上佳人的倩影已深留心底了。

       船前行，点破了烟波水面。湖波如镜，水天交碧，看云，怎么在湖底流动？观树，竟映在天上。风起，水摇动，汀屿树木的倒影起了皱褶，水色天容才露出真面目。恬淡的秋光下，荷花丛生，有鸟儿时时飞落。荷香细细，香飘十里。两岸树木的间隙中，偶见一角弯翘的屋檐高挑 ，有笙歌隔岸送过来，恍然间，我们的船儿仿佛驶入了天上瑶池。

       “扬州好，高跨五亭桥，面面清波涵月影，头头空洞过云桡，夜听玉人箫”，一叶轻舟已滑行到五亭桥前。看五亭桥，上有五亭，挺拔秀丽，亭角飞翘，回廊相接，亭顶覆黄色琉璃瓦，典雅而瑰丽，亭外挂有风铃。 桥下的十五个桥洞，相通相连，每到月圆之夜，洞衔明月，众月争辉，清光浴人。坐在船舫中，我阖拢双眸，听得见清波粼粼 ​​的流声，远远松涛的微响 ​​。睁开眼，竹林旁一两个穿藕花衫子的女子静立，“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的女子意态便在脑海里闪现。绿树红枫中间，点缀着一些参差的楼阁，有钟声隐隐传来，顿觉大气澄澈，身心俱静。

       素有名花第一娇的芍药还在二十四桥边怒放吗？我们一起去探访它，如何？二十四桥静静伫立于水流转折处，长二十四米，宽二点四米，台阶二十四层，白玉栏杆二十四根。桥身精致简约，如玉带飘逸。桥边湖石堆叠，丹桂馥郁。遥想当年，二十四位女子桥上站立，著白衣，晚秋的风吹起她们略薄的衣衫，月光下的玉颜盈盈，素手轻扬，幽幽箫声落在潋滟波光中，带了水意，更觉清澈。如今二十四桥仍在，波水还在荡漾，千年前那轮曾照玉人的明月依旧无声地悬挂在天上，可佳人呢？桥边红药，能否给我答案。

       月下的水、花，月下的佳人、笙瑟之歌，那个画面谁人能忘？怪不得欧阳修要将二十四桥月，换取西湖十顷秋，怪不得徐凝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了。

       扬州因瘦西湖而闻名，可扬州若只有湖光柳色、水榭花荫、桂舟菱歌、弯桥明月，是不是少了些什么？一个女子，固然水灵灵、翠生生，如雨后海棠新鲜透明的容颜令人赏心悦目，可真正让人心动的却是她的兰质蕙心、风露清愁的生动气韵。想那扬州女子上官婉儿纵然娇艳动人，一颦一笑，自成风度，若非文采过人、下笔千言，武则天所下制诰，怎可出她手？千年过后，谁又能记得她顾盼神飞、文才风流的娇俏形象？还有那白莲女史方婉仪即使贞静娴雅、神韵婉媚，若非其“写生之法，翩翩韵致，出自天然”，又怎能与丈夫“扬州八怪”之一的罗聘共染翰墨，梅兰竹石瘦影疏香？再有身材窈窕、体态轻盈的赵飞燕若非“掌上舞”，怎可有她飞燕的倚新妆？

       一个人，徜徉于扬州深深的巷子里，不急不缓。有阳光悠然泻下，绽放着闲散的光芒。斑驳的墙壁爬满藤蔓，过往的时光藉着黑墙青瓦、雕梁翘檐在瘦瘦的西风里向我诉说着褪色后的繁华凋零。一切显得那么的安静、典雅、有诗意——有着可以闻得到的婉转味道。巷子的一侧有小小院落，木门半掩，院中的桂花树正开，幽幽的香气扑入面，扑入心，清寂、空灵，遥遥不着边际，却让人微微的薄醉，有些发呆了。

       有悠扬清丽的乐声徐徐传出，细听，是古筝声。乐曲如行云流水、山入云端，回荡着天高云淡、淡泊脱俗和铅华洗净后的干净、不俏、不张扬的韵味。南山下，几支秋菊在秋阳下静静绽放就是这种境界吧。隔墙听花语，苔满青阶绿。想花窗内弹筝的女子，神态安详，纤纤细指在根根琴弦上起按，如飞舞着的蜻蜓，落处有静，静中有动，轻盈多姿的画面多让人动容。 “年年肠断玉箫声，檀板红牙小部筝”的情景在扬州多少年了？不得而知。但扬州古筝的未来，我们可以从古城处处有筝声，从古筝新曲“茉莉芬芳”在王中山大师的指间流淌中 找到答案吧。

       江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看着碧云中白鸥闪翅斜阳里，想着悠悠岁月中，唐诗宋词在这里抒尽风流，史可法的寒剑曾凝结着雪梅的冷香，扬州盐商挥洒着儒雅贵气，扬州八怪”的书画晕染着美幻绝纶。而今天，在扬州的湖畔水湄、老宅深巷中还将继续演绎着“人文古扬州”的风雅。

       扬州，是一个不着烟尘的女子，恬淡清丽，干净飘逸，以风为羽衣，融水为眼波，灵动的才情是长长的秀发，在薄凉的西风中飞扬，一阕婉约的宋词，是她独有的柔曼、惆怅的神韵。

       扬州是一树琼花。时光里，一朵一朵，静静开。开得那么美，那么妙，那么好。美到消魂，妙到蚀骨。

       作者简介：马瑞平，网名轻舞飞扬。女，河南省新乡市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老街光阴无言》、《你的烟火如此温暖》等刊登在《山东文学》上；散文《巍巍昆仑标当时——记张守仁老师》、《齐鲁有地曰沂源》等刊登在《散文选刊》上；散文《夜问周庄》、《手链记》、《日子是自己的》等刊登在《人民代表报》上；还有多篇作品散见于其它报刊。 散文《你的烟火 如此温暖》曾入选《中国散文精选三百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