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黄梅双峰山四祖寺，始建于唐武德七年(公元624年)。阿蛮摄影

       去黄梅之前查了不少资料，最权威的应算《坛经》。其中记载，禅宗六祖惠能当年从广东南海北上求法，找到五祖弘忍拜师学禅。弘忍对他说，你是南方来的少数民族，人称未开化的“葛僚”，也没上过学，怎能领悟禅学佛理啊。惠能回答说：“人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意思是学禅原本是不应该以人的出身作分别的，只要用心领悟，人人都可以成佛。这成了禅宗传播史上一句经典名言。禅宗两代大师问答的地方就在今天的湖北省黄梅县东山寺，今名五祖寺。而黄梅县另一座禅寺建立得更早，是弘忍向老师道信问道的地方，今天叫四祖寺。我专程去黄梅，就是想找到那两座禅寺，看看历史上的道信、弘忍和惠能都留下了什么遗迹。
       四祖寺在城北15公里的双峰山上。平地崛起两座山，恰似两只饱满的女性乳房。双峰山形如其名，寺庙环境优美。有条小溪，溪上有廊桥，形貌别致，古色古香。廊桥有两个名字，一头写着花桥，另一头写着灵润桥，灵润桥为古名，花桥之名则因其桥头造型似花瓣盛开而为民间所称。

湖北黄梅双峰山四祖寺道信葬塔，建于唐永徽二年（公元651年）。阿蛮摄影

       四祖寺最重要的古迹就是道信葬塔，称为毗卢塔，建于唐代，造型古朴，庄重。塔不高，但粗壮，近于方形。只有一级砖砌塔身，上饰层层收缩的塔檐，塔身四面开有门洞，塔内中空，安放道信金身及其两位弟子塑像，其一便是弘忍。
       毗卢塔背靠西山，也名破额山，山上有传法洞，为当年道信向弘忍授以衣钵之处。原为一修禅石室，殿门匾额题字“佛祖根源”，标示其为禅宗源流地之一。历史记载，中国禅宗由菩提达摩在少林寺形成传承谱系，二祖慧可、三祖僧粲，皆为游走传法，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场所。唐武德七年（624），蕲州信众礼请四祖道信至黄梅造寺传法，道信在此一住30年，聚徒500人并以开荒种地实现自耕自足，由此建立起禅宗自己的丛林制度。制度的核心正是僧人自己解决食物生存问题，不再完全依赖外界供养，这一传统延至后世一直没有中断，形成最具中国特色的佛教文化之一，所以双峰山四祖寺被称为禅宗第一寺，确定其在中国佛教传播史上之重要地位。
       五祖寺与四祖寺一脉相承，山势也有关联，在其东面20公里，初名东山寺。当年弘忍在双峰山接下道信衣钵，各地信众纷至沓来，寺庙不得宁静。弘忍于是辞去住持，将寺庙留给下，自去东山搭一草庐清修，少数弟子跟随，后来建起东山寺。弘忍所传佛法也被称为东山法门。
       现在的五祖寺规模宏大，殿宇依山而立，根据史籍记载，可以找到禅宗留下的众多遗迹。如供奉五祖弘忍的真身殿，殿内塑有弘忍像，像身后为一密室，有玻璃门窗可往里观看。我去的时候，密室门锁恰好开着，进去瞻仰拍照并无人干涉。室内还供有弘忍的金身像，红烛灯光照耀着金光四射。金像外罩石塔，颇宽阔，石塔为四方形，正面开敞，供人瞻仰。

湖北黄梅东山五祖寺弘忍葬塔遗迹，建于唐上元元年(公元674年)。阿蛮摄影

       唐龙朔元年（661），弘忍向弟子征集能够以尽可能简短的语言说明佛理的偈语。大弟子神秀很快写出偈语贴到寺庙墙上：“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在碓米房做事的惠能也写了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相较之下，惠能和神秀对佛性领悟的水平高低立现。弘忍于是将代表正宗法嗣的衣钵秘密传给惠能，让他连夜出走另寻安身弘法之所。惠能最后以广东韶关南华寺为根据地，开创了禅宗最为广大的基业。神秀则受朝廷之邀到长安传法，形成禅宗“南能北秀”在唐代极度弘盛的局面。
       弘忍让神秀和惠能题开悟诗的地方史称南廊，现在也保留着，就在真身殿旁边。南廊背靠山坡，茂林修竹，环境优美，仿佛一个大花园。廊壁上数十幅水墨画讲述了禅宗传法的故事，为禅宗史最直观的解说。

黄梅东山五祖寺授法洞遗迹，相传弘忍在此向惠能秘授禅宗衣钵。阿蛮摄影

       五祖弘忍改变大弟子继承的做法，传衣钵给惠能，当初是不被弟子们接受的，惠能还受到神秀一派的追杀。弘忍正是出于对惠能安全的担心，才采取秘传方式在夜间向其传授的。为避开众人耳目，他选择了一个秘密处所向惠能交待事项。这个处所我也找到了，是寺庙后山崖下的一个石洞，洞前一蹲巨石上阴刻着“授法洞”三字，相传古已有之。
       禅宗在黄梅传承不断，也使民风保持了纯朴传统。小城虽不大，但文化氛围浓厚，街道整洁，摊贩有序。餐饮店名也颇多禅意，如“三世缘”、“静心斋”“饭执迷”。后者是反其意而用之，读来不免哑然失笑。最佳去处便是黄梅戏广场了。黄梅戏发源于黄梅，后来在安徽发扬光大，在湖北倒不显眼。但黄梅县保持了传统，常有黄梅戏演出。我去那天没有演出，但广场有不少小孩，由家长带着学做彩砂画。有商贩支起几案，摆开粘胶纸和颜料砂，为孩子提供做画的方便，一套收4元钱。孩子们皆埋头学画，专心致志的样子，让我想起当年在东山寺碓房舂米的惠能。他曾经也这样埋头干活十多年，什么话也不说，或许这就是黄梅禅了。

       作者简介：阿蛮（卢延辉），重庆市人，从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文学创作。有长篇小说《依仁巷》、《解手》、《逆神》；历史文化散文集《三峡古镇》、《佛经密码》等。曾获重庆市文学艺术奖、天津市梁斌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