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觉得丈夫读不懂自己。

她长得并不漂亮，扁平脸，小眼睛，鼻子两侧还有不少雀斑。但从小学开始，就有男孩子追她。他们说她有女人味儿。她不清楚这个味儿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男孩子喜欢她。

第一个爱上她的男孩儿，是小学五年级时班上最淘气的男生。他示爱的方式是惹她生气。有一次，竟然把毛毛虫放在她的手套里，吓得她尖声哭了起来，从此见了他就绕道走。毕业的时候，他在校门口堵住她，告诉她，他最喜欢看她生气时嘟噜着嘴的模样。

第二个对她感兴趣的是高中时的同学。他们一起出板报，她抄写文章，他画插图。这段恋情在他们离开家乡的时候结束了。那个考上美术学院的男孩对她说，他最喜欢的是，她那秀气端庄的粉笔字。

第三个可称为男朋友的是大学时的同学。他们一起去南方实习，那个地方的人习惯穿着拖鞋到处跑。穿了一个月的拖鞋后，男同学爱上了她。他说她的脚很美，不用缠就已具备三寸金莲的神韵，可惜生不逢时，否则不知会让多少男人倾倒。

第四任男友是她工作时的同事，他教她计算机的时候爱上了她。他坦白，让他一见钟情的是她的手，一双酷似蒙娜丽莎的手。他们相爱了四年，他一直管她叫“我的蒙娜丽莎”。她出国不到一年他提出分手，是她缺席的日子里找到了他的女神。
后来遇见了现在的丈夫。大家年龄都不小了，看各方面都还说得过去，就把婚给结了。

婚后的日子一直波澜不惊。十几年过去，孩子，车，房子，该有的都有了。可她还是觉得缺点什么。后来她想明白了，丈夫从来没有夸过她。一天，她试探地问，哎，老公，你最喜欢我什么呀？丈夫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答出来，只说，老夫老妻的，还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她心里凉了半截，讪讪地说，跟你说过吗？我前男友最喜欢我的手了，他说我是他的蒙娜丽莎。

丈夫听了，没吱声。

有一天，她心血来潮，想改变形象，跑到理发店，烫了个满头卷的发型。丈夫下班回家，暴跳如雷，说，谁让你烫的？反了你！跟平时好脾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一愣，说，我烫发关你什么事？莫名其妙！

丈夫冲上来抱住她的头，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说：多好的头发啊就这么毁了！

平时，她的头发都是丈夫帮着剪，或长或短，永远是清汤挂面式的直发。他粗糙的大手摸起她的头发来又轻，又温柔。后来有朋友对她说，小姐，你也是收入颇丰的白领哎，也该给自己身上投点资了。这次下了决心去烫头，很难说不是朋友的话在起作用。没想到，竟踏入了丈夫的雷区。

一向木纳的丈夫发起脾气来倒像个男子汉。她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原来你最喜欢的是我的头发呀！早点告诉我呀。丈夫的脸一下子红了，好像什么天大的秘密被人窥见了，声调低了八度，下了好大决心似地咧嘴笑道：对，你不是我的蒙娜丽莎，你是我的小芳。

她听了，瞪大了眼睛，好像不认识丈夫似的。接着，扑到丈夫怀里，用头不停地敲打丈夫胸膛。

刊发于《天池小小说》20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