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龙虎斗/陈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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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玉兰 来源:武陵“德孝廉”杯全国微小说精品集   
2016-04-19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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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初,保定府直隶督军曹锟六十大寿,传令: 全城各戏班比试,得头名者进宅唱堂会。

       总督府后边是马号,相当于北京的天桥。聚集着南来的北往的、各路耍把式卖艺的、混饭吃的人。多为摆一地摊,打一圆场,一阵紧锣密鼓后,一打着油彩花脸的戏子,挽袖裹脚,恭手抱拳,拜场一周,说几句,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云云,家伙什
便敲将起来。或刀枪棍棒比画,或装腔作势拿捏咿呀。时有为争地盘打得你死我活。这时,一般戏班班主便拿出看家功夫,比倒对方。进曹锟宅唱堂会,那是捧了头牌,以后谁人敢惹? 一时间,各路英雄风起云涌,杀得天昏地暗。最后,剩秦、袁两家决一雌雄。

       总督府门前两只大旗杆直插云霄,一旗飘着国民党青天白日旗,一旗飘着总督府五色督军条旗。据传,旗杆从无人敢攀。旗杆顶只有侠盗燕子李三常去栖息。

       曹锟下令: 两班主徒手攀大旗杆,谁先到顶,扯起大旗为赢。

       秦班主心里有几分掂量,那五色督军条旗,曹锟视为命根子,昭示自己权利、气势、命运,如神位般供奉。现正竞选大总统,动其大旗,岂有好果子吃? 便犹豫着未动。袁班主一旁讥笑: 戏班四五十人的饭口不管? 秦班主咬牙跺脚,心一狠,揣上脑袋拼条活路。

       两人各立了生死状,搓两阄,一为青天白日旗,一为五色督军条旗,抓哪阄,攀哪旗。秦班主记不得念了多少遍阿弥陀佛,闭眼一抓,半天才敢打开,竟是青天白日旗,心里窃喜,苍天有眼,佑我不死。平时连树都不敢上的秦班主,不知哪来的邪劲,“ 蹭蹭蹭”如猴子般蹿到旗杆顶。低头一看,袁班主并没有动静,站在旗杆下,扬扬手,高喊一声后会有期。掉头便走,离了古城门,扬长而去。

      秦班主赢了这场比武,得了重金,自然成了曹锟戏院的常客。自此,眼睛长到脑袋顶,一般人眼里夹都不夹,话音自是鼻子里哼出。但他每每想起袁班主,便觉惭愧。

       一日,一年轻人来到马号,叫板秦班主。秦班主见他身高马大,膀阔腰圆,好一表人才,似曾相识,便有几分喜欢。秦班主不理他,任他叫骂。不承想,年轻人拿秦班主对他的迁就,当软弱可欺,竟放出狠话来: 缩进乌龟壳不出来,徒有其名,怕了不成? 秦班主当下血冲脑门,撕旗迎战。

       全城人闻此消息,把二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但见秦班主一身夜行装束,裹了腿脚; 乌黑平头,透着干净利索; 头顶十八只青花瓷碗,最上面一只盛满了水,把二胡立与腰间,拉满弓弦,开弓有声,如万马奔腾,似瀑布飞溅,气势磅礴,头顶碗中水一滴未溢,功夫了得!

       年轻人嘴角泛起一抹笑,轻轻拉动手中二胡,如泣如诉,竟是瞎子阿炳《二泉映月》。又席地而坐,挽起裤腿,脱掉鞋子,一脚夹胡弦,一脚夹弓子,拉起二胡,弓弦和一,上下翻动,或高或低,或张或弛。秦班主见他技艺十分娴熟,心说这人倒有几番本事。又
见年轻人双手撑地,双脚离地,仍用双脚把二胡拉得山响,秦班主似觉一股杀气逼来,连打几个冷战。年轻人双手撑地,双脚拉着二胡,稳稳绕场一周,二胡声越发悠扬嘹亮。

       这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江湖神仙脚!

       寂静中一声惊呼,雷鸣般掌声刺破青天,铜板如冰雹飞向年轻人。秦班主见年轻人脚心一朵紫梅花,分外刺眼,忽地想起,袁班主脚心与此一模一样,那句“后会有期”,霎时如雷贯耳,只觉心如翻江倒海一般。

       年轻人走到秦班主跟前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当年我爹是有名的“猴爬杆”,而且,曹锟已私下应允我爹唱堂会,所抓两阄皆为青天白日旗,曹锟意在激起各戏班互斗,为他大寿烘托气氛。我爹不愿,解散戏班,后奔延安抗日剧团,在战斗中牺牲。今儿,我特来
为父明志。说着把整整一口袋铜子递给了秦班主。

       秦班主羞愧泪流: 年轻人,请留步,我有话请教……

       那年,一九四九年,阳光分外灿烂,两戏班合二为一,就是古城剧团的前身。

作者简介:陈玉兰,河北省作协会员,在《小说界》《小小说选刊》等国内外报刊发表作品上百万字。2013 年中国小小说十大新秀之一。

         ──选自《武陵“德孝廉”杯‧全国微小说精品集》(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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