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建好宿舍楼几年了。说心里话，同志们佩服局长，在边缘时间打擦边球。好几位局长想把楼分下去，没分成。

       盖楼的局长没分成。其实刚研究，麻烦来了。关于工龄： 本局工龄、外单位工龄，你的职务、职称、级别、非领导职务，夫妇双方身份： 干部、农民、工人，聘任制啊、以工代干啊、人事代理啊还是临干啊？ 是局机关的还是下属单位的？ 你是全额单位，还是差额单位，还是下属自收自支事业单位的，还是事业单位企业化管理等等。这局的编制，就是国情。

       分房方案正研究的时候，同志们意见分歧正大的时候，局长正一筹莫展唉声叹气的时候，形势突然有了转机。

       县委叫局长离岗。刚一说离岗，局长心里疼了一家伙，有点小不痛快。

       局长是非常热爱本职工作的。革命工作还没干够，还愿意当公仆再为人民服几年务。有的同志还没提起来，不少事还没来得及办！现在下岗“夜大” 不白念了吗？ 没少麻烦同志们替考、弄小抄啥的。五十出头，正年富力强哩，身板壮得很，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正是出成绩的时候。但是这摊子烂事也把他难为坏了。

       唉，也罢，一刀切哩。基本上高高兴兴提着包回家了，站圈外看局里热闹去了。

       新局长来了，上任不久有了小感觉。虽然这局有房住、有车坐、有饭吃、有酒喝、有礼收……但是烂事难事也不少，最突出的就是分房。

       他努力回避分房。我先熟悉熟悉工作。工作熟悉一年多了，东西弄得也不少啦，干部职工该提拔的也提起来了。开始找他分房子。他一边让办公室起草分房方案，一遍遍地修改，他则一趟趟地往地区跑。

       分房这马蜂窝他也不想戳。得罪了老人不行，得罪在职的也没好果子吃。他是能拖就拖，能诿就诿。分房方案一张榜，意见上来了，工龄问题，在外单位的工龄不是给党干的吗？ 你在这局里就有理啦。停下来研究。第二稿一出，事业单位和自收自支事业单位、
企业化管理事业单位意见也来了，要求比局机关份儿不能少了。又研究。三研究两研究，把新局长研究走了，到外县当常委去了。

       民间组织部，县长小姨子姑姥娘儿媳妇娘家妹妹的姨表姐在局里传达了： 谁谁谁要来当局长了。

       新局长果真来了。新局长年轻气盛，大刀阔斧，在乡镇干得不错。来到这个局想一展身手，干出点成绩，像《南征北战》里张军长说的，“叫美国顾问团看看！”

       在座谈中知道了局里的老大难，分房。

       局里盖的楼，既不是福利房，也不是商品房，是局里补贴钱的房。贴了多少钱？ 对不起，对外不讲。可是要把好事办好，也不像喝二两小酒儿。

       上两任局长，都不是简单人，是有本事有能力有点儿的高人。人家都县级了！

       局离退休领导，在职班子成员和全体干部职工八十人。人员复杂，父子父女儿媳女婿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侄子表侄子等等，战友同学老乡，同学的同学，老乡的乡亲，哎呀多了去啦，还有部委办局跟局里交换的人员，大都是根儿上的。你动这儿那儿落落土，你
会没散县长就知道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纵横交错的关系网，稍不留神绊家伙跟玩儿似的。

       都对好楼层有好感。现在是八十颗心往一处想，都想上好楼层。新局长总结前两任分房经验。这事越细越不好弄，那就往粗里弄！这天下午叫办公室通知。

       “全局每家来一人参与分房，要法定行为人。明早八点在新楼前集合，过时不候。”

       全局人员都像过年似的，欢欢喜喜地站在新楼前说笑。新局长夫人也在人群里站着。女干部围着她，夸她利索穿的衣服可体好看。新局长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八点，每家每户都到了。办公室主任点名。

       这时新局长出现在六楼阳台上，俯瞰大家。下边主动安静了。他讲： 今天马上分房，高调不唱了，意义也不讲了，方案也不用了。不弄那些片儿汤了，都是老中医你少用偏方。我在上边扔钥匙。一人只准拿一个钥匙，拿多无效。钥匙上标明了单元、楼层、房号。新局长说完，扬手横着一撒，“哗”，钥匙天女散花般落下来。

       人们“哇哇” 地叫喊……抢啊……抓啊……

       局长夫人把拾的钥匙，紧紧地攥在手里……

       作者简介：李立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小小说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东昌月刊》执行主编，出版中短篇小说和小小说集八部。

         ──选自《武陵“德孝廉”杯‧全国微小说精品集》（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