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美州腹地，漫长的加美国境线中段，有世界闻名的五大湖区。五湖相连，彷似一片汪洋大海。

       加国最大城市多伦多，正是位于五湖中的安大略湖边。美丽的湖光水色为城市增添一片妩媚。而东面的一片沙滩，更是夏季人们悠闲休憩的好地方。

       沙滩，有最美的风景。它像一绦金色的腰带，把绿色的湖湾紧紧围住。浪花轻轻吻着沙滩，像在喃喃耳语。诉说着，早晨朝露的含羞娇艳，中午阳光的坦诚炽热，黄昏晚霞的灿烂多姿，还是夜晚月色的柔美多情？多少次，我在木板铺成的长廊走过，问，但沙滩沉默，浪花窃窃地笑。

       我在湖滨区住了十年，每每坐在散落草地的靠背长椅上，眺望辽阔的安大略湖，那迷人的景致，像一幅幅图画，框入我的脑海。点点白帆，甩着白浪的游艇，在无边的湖面上书写怡人的惬意。在父母扶持下，在浅水中嬉闹的儿童，则用欢声笑语，演绎着快乐和纯真。

       风轻轻地吹，带着湖水清新润湿的气息，吹拂着一个个、一对对、一群群来到沙滩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不管种族肤色。跑步、健走、闲行，人们在沙滩放松自己，寻回自我。一片风景，一片和谐。啊，大自然的赐与、真正生活的情调。

       沙滩，有最深情的回忆。少男少女心中，多少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携手在沙滩漫步，赤脚踏着湿漉漉的软沙，两对并行的脚印，是爱的足迹，记录着一段青葱岁月。也许，几年后，当他们带着自己的孩子，在湖水淹不到的沙地上野餐，将会是多么美妙的滋味。

       我们曾和邻居一对英裔老夫妇到湖边沙滩散步。他俩缓慢地挪动脚步，沉默着，只是深情地凝视着湖面，蓝眼睛中映现着绿色的碧波。在附近住了半个世纪，沙滩留下他们多少足印？大湖倾听了他们多少感人曲折的故事？

       而我，并没有在湖边沙滩留下青春的浪漫，但沙滩却不时勾起我对故乡的回忆。故乡是位于南海之滨一座美丽城市，四季如春。市区傍着港湾，在我记忆中，曾有一片很大的沙滩。读初中时，我常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去那里玩，抛小石块打水花，或者挖沟沟渠渠，也不知建什么，只觉得很开心。

       有时找不到伙伴，我就自个儿去。一个人没啥玩，默默凝望着蓝色的海湾，看浪花翻动，看海鸥飞翔，心中不期然涌起对远在异国他乡亲人的思念。后来，沙滩被填平变成一个有花圃、足球场、剧院的广场。临海一面筑起一条两、三米宽的石堤。凑巧我多年后就住在广场附近，那里又成了我傍晚时分经常流连的地方。坐在石堤上，双脚悬空，看晚霞、望归帆、听涛声。

       临出国前那些天，我和几位从小玩到大的旧同学，几乎每天晚饭后都会到广场来。没有慨慷的高谈阔论，没有悲伤的离愁别恨，大家轻松地回味着少年往事，那友情之水像堤外浪花一样，在每个人心中不停荡漾。而今，面对浩瀚无垠的大湖，我和故乡相隔重洋，和亲爱的朋友们，已遥远得不能同时欣赏一个月亮。也许，这连着江河，奔向大海的湖水，能载去我无限的思念……

       沙滩，还给了我们最好的人生启迪。不是吗？夏天一过，秋风凉，冰雪接踵而来。冬天的沙滩一片白茫茫，看不到人们锻练或散步的身影，听不到卖艺人飘荡在晚风中的琴声。这让我不禁想到，人生路上，在顺风顺水、洋洋得意之时，前路可能一下子坎坷不平，荆棘满途，甚至充满陷阱。不过，冰雪过后是春天，万物复苏，嫩芽爬上枝头，湖边又是一片生机盎然。大自然启示着我们，人生处处充满希望，何须在艰难困境中萎糜不振！

       我迷恋湖边沙滩，它有美丽的风景；能勾起深情回忆；又显示深刻人生哲理。只是，十年后，我搬到城市另一边，远了，不能常去那里。年复一年，又是五年，十年，二十年，我去的次数越来越少……然而，心中的情愫却没有疏离。近日，恍似有一个声音，不时在耳边回响，提醒着我，等春暖花开，再到湖边沙滩走一走……

       作者简介：姚船，1980年移居加拿大。作品发表于加美和中港台等地，著有散文集《唐人街拾零》等。曾任多伦多华人作家协会会长。

      ( 原载 《 香港文学》2018年9月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