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5月中旬原中石油股份公司副总经理、中石油海外勘探开发公司（CNODC）总经理薄启亮被调查之后，针对中石油海外项目的调查持续深入。财新记者经多名消息人士确认，中石油海外勘探开发公司副总经理宋亦武、中石油在加拿大地区的实际负责人李智明，近日被带走调查。

消息人士指，宋亦武于上周被带走，李智明则是在6月底被召回国后在机场直接被带走。

宋亦武系原石油工业部部长宋振明之子，2004年被任命为中石油海外勘探开发公司副总经理，在这一位置上已任职十年之久，是中石油海外项目谈判的主要负责人。

中石油在加拿大地区的实际负责人李智明

李智明曾在中石油海外勘探开发公司突尼斯项目和尼日利亚项目担任经理，2010年6月开始担任中石油旗下负责开发加拿大油砂区块的道沃合资公司 总裁，此后该公司更名为Brion能源公司，李智明继续担任该公司总裁。工商信息显示，截至2013年7月，薄启亮、宋亦武和李智明皆为Brion能源的 董事。李智明同时担任中国石油国际投资公司加拿大分公司（PetroChina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Corporation（Canada））总经理，是中石油在加拿大地区业务的负责人。

2009年8月，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601857.SH/00857.HK）的全资子公司中国石油国际投资公司（下称中油国际投 资），与加拿大阿萨巴斯卡油砂公司（下称阿萨巴斯卡公司）签署协议，购买阿萨巴斯卡公司位于加拿大阿尔伯塔省阿萨巴斯卡地区的麦肯河（MacKay River）和道沃（Dover）两个油砂项目，总交易对价为39亿加元（按当前汇率约合人民币225亿元，1加元约合5.77元人民币）（参见财新《新 世纪》周刊2014年6月9日第22期报道“中石油的油砂赌局”）。

2010年，中油国际投资的子公司凤凰能源控股公司（下称凤凰能源）与阿萨巴斯卡公司合资成立道沃作业公司（Dover Operating Corp.，2013年更名为Brion能源公司），负责麦肯河和道沃项目的勘探开发和生产运营。

Brion能源公司于7月10日发布了李智明离任公司总裁职务的消息，接任该职务的是公司另一名董事陈曙东。陈曙东曾任中油国际（尼罗）公司副总经理兼苏丹六区总裁、中石油海外勘探开发公司总工程师，分管苏丹事务。

目前尚未能获知薄启亮、宋亦武和李智明具体因何原因被查。据接近交易的知情人士透露，薄启亮被调查之后，中石油在内部通报会上提及所涉问题就包括加拿大地区的收购项目。今年1月，财新记者曾向薄启亮询问加拿大油砂项目的进展情况，但他表示不接受采访。

此前中石油海外板块已有印尼公司总经理魏志刚、伊朗公司总经理张本全被带走调查。

非典型交易

总交易对价高达225亿元人民币的加拿大阿萨巴斯卡项目并不是一笔典型的矿产收购交易。在2009年8月中石油向阿萨巴斯卡公司购买麦肯河和道沃这两个油砂项目之前，其尚未进入实质的勘探开发阶段，甚至没有做探明储量的评估。

同为三大石油央企的中海油，2011年也以21亿美元全资收购了加拿大OPTI公司，其主要资产是位于阿萨巴斯卡地区的Long Lake项目权益。2012年，中海油又通过收购加拿大排名第14位的尼克森石油公司，获得了Syncrude地区的油砂资源；中石化则在2005年和 2010年分别收购了北极光（Northern Lights）油砂项目40%的股权和康菲石油公司（ConocoPhillips）持有的Syncrude项目9.03%股权。但中海油和中石化收购的 项目均已具备稳定的规模产量。而在阿萨巴斯卡公司披露的项目细节中，截至2009年年底，其对麦肯河和道沃项目的资本支出总额为1.44亿加元，分别打了 132口和176口探井，都没有探明储量（proved reserves）。在资产并购时，探明储量是衡量资产价值的主要依据。

有不愿透露姓名的国际能源业人士对中石油收购阿萨巴斯卡公司油砂项目的做法感到不解。一般来说，大的石油公司会选择直接参与区块的竞标，如果是 收购，要么收购有产能的项目，要么收购大一点的上市公司。“从别人手中收购还没有实现产能的区块，是小公司的玩法。”不过他也不排除中石油海外并购决策者 “锐意进取的可能性”，“做上游勘探的‘玩家’，确实免不了会有天生的赌徒”。

阿萨巴斯卡公司2006年才在阿尔伯塔省成立，由若干投资公司和基金公司发起，而后在2006年-2009年，从阿尔伯塔省政府挂牌的区块中租赁了多个油砂区块的开发权。麦肯河和道沃项目就是其中较大的两个。

根据财新记者综合从加拿大阿尔伯塔省能源局油砂区块出让记录、加拿大油砂信息检索网站Canadian Oil Sand Navigator以及能源信息咨询公司IHS数据库中查到的信息，不完全统计，阿萨巴斯卡公司中标麦肯河和道沃这两个项目的价格合计约为2亿加元。阿萨 巴斯卡公司的上市招股书显示，在与中石油签订协议之前，其在这两个项目进行勘探前期工作的资本开支总额约为1.44亿加元。而根据中石油与阿萨巴斯卡的协 议，中石油分三次从阿萨巴斯卡手中购得的两个项目全部权益，总计需要支付39亿加元。

为了完成这笔总额200多亿元人民币的买卖，中石油和阿萨巴斯卡公司的交易全过程耗时四年。从整个过程看，2006年才成立的阿萨巴斯卡公司没 有对其油砂项目进行商业开发的资金和实际操作，其主要贡献是出面购得项目开发权，然后再倒手以数倍高价卖给中石油，并在其中帮助中石油完成当地政府的审 批。

为了“规避资产价格变动和行政审批的风险”，中石油与阿萨巴斯卡公司的交易分成了几个阶段：先将麦肯河和道沃两个油砂项目60%的权益卖给中油 国际投资在加拿大的子公司凤凰能源，交易额19亿加元。阿萨巴斯卡公司和凤凰能源以4：6的股比成立合资公司，运营两个油砂项目。剩余40%的收购是以卖 出/买入选择权（put/call option）的方式进行，即当两个项目的商业开发方案分别获得加拿大政府审批之后，阿萨巴斯卡公司可以选择把项目的剩余权益继续卖出，同时中石油也有继 续买入剩余权益的选择权。

与中石油签订正式协议两个月之后，阿萨巴斯卡于2010年4月在多伦多交易所迅速上市。将项目分割交易的同时，“缺钱”的阿萨巴斯卡还先把未来 的现金落袋为安，其在2010年一季度与中石油签订了11亿加元的贷款授信，共获得4.74亿加元的贷款。2012年年初，阿萨巴斯卡又用中石油买下麦肯 河项目剩余40%权益的6.8亿加元偿还了贷款。其时，距离麦肯河项目的商业开发项目2011年11月获得政府和监管机构的批准仅两个月。

2012年1月，中石油以6.8亿加元收购了麦肯河项目剩余40%的股权；2014年3月13日，最后的道沃项目商业开发项目获得加拿大政府的 审批后次日，阿萨巴斯卡公司的创始股东之一、同时也是Brion能源董事之一的William Gallacher立即辞去了阿萨巴斯卡公司董事长的职务。4月17日，阿萨巴斯卡公司行使了道沃项目最后剩余40%权益的卖出选择权（put option），交易对价升至13.2亿加元。

但是这笔交易目前尚未全部完成。6月下旬，即道沃项目剩余40%股权计划中的交割期限即将到来之时，一位参股了阿萨巴斯卡公司的美国投资机构人 士向财新记者表示，仍在焦急地等待着中石油的交易款。“多年前中石油和阿萨巴斯卡公司订立的合同中的交易条件都已满足，中石油理应行使买入的选择权 （call option）。”他说，阿萨巴斯卡近年来急需现金用于现有项目的勘探开发，而来自中石油的交易款是补充其运营资金的重要来源。

截至记者发稿，上述交易仍未最终完成交割，一些人士担心该笔交易的最后一个环节会受到中石油腐败案影响而搁置。但据彭博社7月13日的报道，中石油方面表示交易“很快”就能达成，双方都不想再继续拖延或是变更合同内容。

阿萨巴斯卡的发起股东为Avenir Capital Corporation、ZAM Investments Luxembourg等投资机构，无法查知其背后投资人，公司主要高管人员来自道达尔、康菲、壳牌等国际石油公司的加拿大分公司。无法看到该公司是否有来 自中国的身影。

卡尔加里的神秘代言人

除了中石油国际投资公司之外，中石油投资加拿大油砂项目的主体还包括中石油集团下属的中油国际加拿大公司（CNPC International(Canada) Co.Ltd.）。中加艾尔伯达中心（CAPC）的资料显示，在2007年1月，中油国际加拿大公司获得了加拿大阿尔伯塔地区11个油砂区块的采矿权，但 这些区块并没有规模开发。中石油没有公布交易价格，经财新记者查询阿尔伯塔省政府的区块租让记录，中石油通过中介机构以大约2800万加元的租赁费，获得 了258平方公里的油砂区块15年的开发权。财新记者曾向阿尔伯塔省政府问询上述中标区块的中介机构所代表的公司及个人，得到的回复是“交易中介所代表的 客户信息以及交易过程是机密信息，不能对外公布或者购买”。

中油国际加拿大公司的总经理一职由贾晓霞担任，她是北京神秘富商周滨的阿姨，长期居住在加拿大阿尔伯塔省的石油重镇卡尔加里。贾晓霞曾就读复旦大学外语学院。之后进入石油系统发展，先后在中石油厄 瓜多尔和加拿大分公司工作。公开报道显示，她曾在2003年担任中石油在厄瓜多尔的分公司CNPC Amazonas的新闻发言人，就在那一年，中石油在厄瓜多尔获得了Oriente盆地11区块（Block 11）的产品分成合同。境外媒体称，贾晓霞还参与了委内瑞拉和苏丹中石油项目。

在石油公司聚集的加拿大卡尔加里，贾晓霞颇为活跃。她以Margaret Jia（玛格丽特•贾）的英文名字和中油国际加拿大公司总经理的身份，与中海油加拿大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兼总裁张凤久、中石化国际石油勘探加拿大公司总经 理张连华并列加拿大中国商会（Canada China Chamber of Commerce）的常务理事，在加拿大华人商界颇为活跃。公开资料可以查到，她在2013年2月21日世界妇女论坛（IWF）加拿大卡尔加里分会举办的 活动中做了即兴发言，同年6月19日在卡尔加里举办的第一届加中石油天然气研讨会上致开幕词。

2013年12月周滨及其继母贾晓晔失去自由后，贾晓霞的行踪也变得飘忽起来。有加拿大能源业人士向财新记者证实，目前贾晓霞仍滞留在加拿大， 但已鲜在公开场合露面。今年春节期间的2月3日，她以中油国际加拿大公司总经理的身份向卡尔加里的皇家山大学（Mount Royal University）捐赠了两个乒乓球桌，并与学校校长戴维•多切蒂（David Docherty）打了一场乒乓球赛。财新记者当时向中石油询问贾晓霞是否仍是中石油加拿大公司负责人，得到的答复是李智明为中石油加拿大公司负责人。

有中油国际内部人士指出，贾晓霞担任的这个总经理只是个虚职，仿佛是为她本人专门设立的。

4月中旬，财新记者通过linkedin向李智明发去邮件，询问他与贾晓霞在加拿大的工作关系和工作情况，李智明将财新记者加为联系人，但没有回复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