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亲娘回娘家(乡愁三之三) /任展宏
文学园地 - 散文随笔精选
作者:任展宏   
2018-06-13 0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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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图:前排为作者的岳父杨玉亭,后排左起杨翌端、任洁、任展宏一家;右图:作者的祖母,七十年前旧照片。

我老家在常州东门外美丽的芙蓉圩畔。那是靠着圩岸的一绿洲一一东洲村。小时候,我亲娘(常州方言为祖母的称呼)为显摆有一个灵巧的孙子,常常带我去娘家灰沟圩。我家往南走,过了成家桥,不走圩岸大堤,选择㨗径一一穿越荷花圩内小路。

六月的荷花圩,美不胜收。号称方圆十里的荷花圩,圩内有着七十二潭。潭与潭简隔的小路,有时有一段段若隐若现的被水淹着的小路,往往要拎着鞋 淌过。我喜欢这里夏天的小路。在这两岸芦苇的青纱帐里,微风一吹,沙沙地响。路边不远处有田田的荷叶舒展在清澈的水面上。不时有三、二枝荷花和莲蓬挺立着随风摇摆。

夏秋之间,圩内小路,虽凉快但行人稀少。这是无主荷塘,我的亲娘从小就生长在这圩塘边的一角一一灰沟圩。

我十岁那年,夏天的一个早晨,亲娘早早给我换上新衣,说带我回娘家。老公(常州方言,即祖父)对我说"听亲娘的话,不能调皮。"我当然高兴噜。

太舅婆家我的表娘娘金凤会带我去划着洗澡的大圆木盆去采红菱、摘荷花。我家表娘(表姑)十六、七岁,扎着一条乌黑的大辫子,始终微笑着带着我,沿着菏塘小路,扛着大圆木盆去圩内。我跟在后面不断地问这问哪。我想起了我的亲娘年轻时一定也象表娘娘一样,也是一位出众的美女。她养蚕种桑是能手,人又贤慧,难怪我老公经媒人说亲,一见钟情。我老公说,"他的堂兄,你的一远房舅公是算命先生。他说,你亲娘命好,若叫他人拆字(算命)会被破坏。"所以她听从她的堂兄的话后她从不算命拆字,这当然是迷信。可那时的社会信这一套。

红红的太阳还未升高,我们走在圩塘的小路上。亲娘不时讲着她年轻时的一个个小故事。也赞美我的金凤表姑。⋯我祖孙俩经过荷塘中心小路,刚要跨越一尺左右的缺口(小路的一断口),在小荷塘绿洲那边传出一声"婶婶一一"。吓了我们一跳。亲娘停住脚,一看是我村大砖场的,凤仪叔。

我说,"叔,你的铜匠担呢?怎么不去修铜作。"

他说:"红红,你不要对人说我在这里,我要请你亲娘帮忙做一件事。我现在走路不方便,有人盯梢。"

亲娘问:"在荷花塘里,我能帮你做点啥?"

"这几天有人盯我梢,我不方便。"凤仪叔又说,"婶,能否设法替我把一封信送到洛阳戴溪桥米厂的管家朱福荣,请他转交保安队杨司令?"

亲娘说,"我又不认识杨司令,吓势势的。我又是小脚要走十里路啊!"

凤仪叔说,"你去不显眼,或是请你弟张小和尚(我小舅公外号)送送吧!"

亲娘看他是同村同宗的大侄子,有些免为其难,就说,"好吧!我叫弟试试吧!"

叔再三关照,他在荷花圩塘内不能与他人说。在回家路绖这里,就拍拍手,我就知道了。

亲娘也不便问什么信,到娘家后,没说是凤仪托办,叫他弟去戴溪挢米厂⋯⋯哪是后话。

亲娘对金凤说,"刚在你侄子路过荷花圩,要辨荷花摘莲蓬。你带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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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作者的女儿和其岳父杨玉亭合照。

对娘家人来说,终是最喜欢小外甥的。金凤对我这小侄子尤其喜欢。我缠着表娘娘说:"你一人扛着大木盆,很重,我们两个一起抬着吧!"

"你就是嘴甜",姑姑听了很开心。就带着我到圩塘内最大的一个潭,划着那大圆木盆去摘莲蓬了。我在岸上看着。早晨的露水滳晶亮圆溜溜的在荷叶上滚动着,荷花透过似少女的裙的荷叶,微笑着。娘娘在荷叶荷花塘里穿梭,唱着辨莲歌 ,啊呀,美极了。

娘娘丢过来一个莲蓬, 说"莲子太嫩,但很甜。你尝尝?!"

⋯⋯她一面划着木盆采红菱摘莲蓬,一面和我交谈着,问我学校的老师凶吗?老师不会打你手心吧?!……,太阳已移到头顶,娘娘说:"你二舅婆等着我们吃饭呢!"我们扛着木盆和红菱莲蓬兴匆匆地回来了。

二舅公是聋子,我亲娘的二哥。种桑养蚕一把手,每年卖蚕茧(茧)挣点钱。二舅婆今年又种了一个大南瓜,足有一条长凳哪么长。今天烧了半只,足足一大锅,又甜又沙沙的好吃。好(种)子长好瓜,亲娘把种子带回整备明年栽种⋯⋯

到了午后,我小舅公回来了,小舅公告诉我亲娘,说交给米厂的杨家总管,答应转交杨司令。

万事冥冥中真还有巧事。命运就是这样巧。二十七年后,我娶了那米厂老板、原国民党46师江南㨗锋独立团团长(原常州保安司令)杨玉亭的女儿,他成了我的岳父。又经过十年,老天的安排,他从美国回来与我们一起生活。

有一天晚上,我们红酒真酣,说起了与江南新四军游击队一起抗日的事。他在无锡和武进(县)界街漕挢与日本人打了一仗,(见去年我发表的"抗日志士杨玉亭传略"一文记述),歇脚(休整)老家戴溪桥。他说你们武进县横山桥东洲,有一个新四军游击队交通员送来一封陈毅司令的信要见面,商谈联合抗日事宜,当时我人多怕被他吃掉(收编)未赴约。

他这么一说,我想起了我少年时,跟着亲娘回娘家时,在荷花圩巧遇我村凤仪叔,托我亲娘送信的事。至今想起来,叔他挑着铜匠担走村穿巷作掩护,实际上是为江南新四军做交通员哩。

我岳父杨玉亭说,"你亲娘的胆子真不小啊,如果被国民政府发现,是要抓进去的。"现在想想也真吓人。不过,当时亲娘也不知内情,事情的严重性,因此她阴错阳差,也就为新四军送了一次信。

今年我已步入八十高龄,回想起跟着亲娘回娘家,真还做了件有意义的事呢!

作者简介:任展宏,加拿大中国笔会会员。笔名红柳,现年80岁,上海人,高级讲师,中国优秀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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