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回想起来还恍如昨日。丁波一会儿摸摸栏杆，一会儿摸摸粗壮的柳树，都像过去一样，彷佛还留着余媚的体温，郎秀的肤

香。那依依的柳枝正向他招手，特别是那河上的灯火，一眨一眨，闪闪烁烁，是向他挤眉弄眼吧！在那微弱的光亮里有多少温馨，多少苦痛，多少缥缈的忆念啊！

当年，丁波就在这里等啊等。他想即便不是专程而来，她路过这儿遇上也好，他可以乘机一诉衷肠。

附近棉纺织厂的礼里又放起那首民歌：

……

年轻的海员，

你真实地告诉我，

可知道我的爱人，

他如今在哪里？

 

歌声低回婉转，柔肠百结，那最后一个音符，老是在他心里回荡：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泪滴啪嗒啪嗒，就滴在眼前这栏杆上，河水里。

一天，月影里，她果真来了。

他怕看错，定了定神，揉了揉眼，再看，没错，是她。

她今天真漂亮：新烫的蓬松的头发，苹果绿的毛呢西式外套，项下露着鹅黄色的衬衫，咖啡色的薄呢港裤，脚蹬一双蓝色皮鞋，妩媚的瓜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丁波大喜，疾步迎了上去。

“余媚，你来了，叫我好等……”

“你……还在这儿……”余媚十分意外。

“你说，‘改日再见’……”

余媚轻蔑地一笑：“傻瓜！”

“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这时，从斜刺里走来一个港服革履的青年男子。他脸色苍白，留着时髦的油光光的飞机头，高高的颧骨，瘦削的下巴，使人联想到自己最早的祖先。丁波认识，他就是曾经到厂里纠缠郎秀的那个技术员。

可是，他今天为什么在这里出现？

他走到余媚眼前，扬了扬手里的冰糕，亲昵地叫道：“媚媚，给……”可是，余媚满脸愠怒，他惊奇了，问道：“你怎么了？”

余媚赶紧掩饰——采取以攻为守的办法，指着丁波说：

“你看，你才走了一会儿工夫，他就来纠缠……”

丁波竭力分辩：“不，她是我……”

余媚绝情地叫道： “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那技术员并不深究，敌视地瞪了丁波一眼，挽起余媚的胳膊，走了。

原来是这样，我真的有点傻，丁波狠劲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

黑影里，只听余媚讨好那油头：“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是邻居，就胡说八道，想破坏别人的幸福……简直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