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结束的加拿大联邦大选，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届更令华裔关注。不知有没有具体的各族裔投票人数的统计？但至少大选之前在微信圈里，我收到不少鼓励大家投票参政的呼吁，有个口号很响亮，叫作“亚裔不是哑裔”。连尚未入籍还没有投票权的新移民朋友也发微信来问，你要不要去投票？你投谁？替我们 出出声啊！

       既然喊出了不是“哑裔”，也恰恰说明我们长久以来是哑的。不过若是笼而统之说“亚裔不是哑裔”，怕是华裔以外的其他亚裔不肯认账呢。比如印裔。这个民族很奇特，他们中许多人在其母国至今处于原始的非人的生活境地，却甘愿匍伏在尘埃里。正如甘地夫人所说：印度人的行事，在外人看來，儘管惹人氣惱，但它情願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印度人的秘密：全盤接受生活，無論是善是惡。” 而在里另一方面，那些离开了印度，比如来到加拿大这样民主的国度，这些印度人远远比同是移民的中国人更会发出自己的声音，更会争取自己的权益，对于自由和梦想，权利与富有，有更为实际行动的争取。

       一直不能忘记我刚来加拿大时的一个和印度人有关的小小经历，也比照出我们华裔虽到了民主社会依然集体哑声的状态。

       在我曾经就读过的新移民英文班，华裔和印裔显然构成小小班级中的“主流社会”，其他族裔学生则是零零星星。而印裔同学相对于华裔则也是少数派，差不多是三分之一或更悬殊的比例。我所在的那个班上的印度同学正好都是女生，虽说只有四个人，但她们却很显眼，可能是因为她们的肤色要深过我们，五官又比我们强烈，她们还喜欢集中坐在一起。不过私底下华裔学生都认为自己以往的学历和职位以及在阅历与见识上都要高过这些印度同学，这也是一个事实。我问过那几位印度同学，她们大多都不曾受过高等教育，也没什么职业经历。但是另外的一个事实是，学校曾邀请过省议员和政府部门的人员来进行某些特别课题的讲座，有好几位都是印裔人士。而且更让我内心受到刺激的是课堂上的一次论辩。

       那次，老师选了报纸上的一篇文章，是关于一位印度锡克教青年要求加入皇骑警的新闻，新闻的焦点在于：要求加入骑警的印裔青年坚持要戴着作为锡克教标志的头巾，但皇家骑警却必须配戴与其制服相应的帽子。大部分不同意该青年加入皇家骑警的人认为，你要成为皇家骑警当然就要服从有关的规定，包括服从统一的装束，而帽子在加拿大人心目中也早已成为皇家骑警的一个重要标志，甚至有点类似枫叶那样也是加拿大的一个象征性的符号。赞同以头巾代替骑警帽的意见则是：加拿大既然是崇尚自由、平等的国家，当然包括尊重宗教信仰的自由，既然尊重宗教信仰的自由就应该尊重锡克教的头巾，所以就应该允许锡克教徒裹着头巾骑在马背上。

       老师让同学们针对文章中的两大不同意见各自投票赞成或反对。那天所有华裔同学的意见都一致地认为头巾是不可以取代皇家骑警的帽子的，这几乎并不是一个需要争辩的问题，皇家骑警是属于国家的，并非代表哪一个私人或团体或族裔，其装束，包括制服与帽子是一个严肃庄重的象征符号，并且已经为加拿大各族裔人民所认同，当然不可让某一教派或某种私人化的东西所替代。这与尊重宗教信仰并无矛盾。像这位印度青年，你既然选择了加入皇家骑警，在你作为骑警值勤和公务时，当然应该穿戴皇家骑警统一的制服和帽子，而在你私人的时间里，你仍然可以戴头巾。如果信仰其他宗教的人士也要坚持穿戴具有其宗教象征意义的服饰，比如佛教徒披着袈裟或戴着佛珠骑在马背上巡逻，不是很滑稽吗？

       起初华裔同学一致认为反对戴头巾的意见毋庸置疑是胜利的，却不曾想到那几位印裔女生居然拍案而起奋力争辩，而华裔们则偃旗息鼓只省下我一个强烈却细弱的反对声，于是我成了印裔同学的众矢之的，那位平时跟我说话最多的印度女生大叫着我的名字，冲着我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但我的同胞们都很稳良恭俭让，最后结果：赞成包着头巾加入皇家骑警的印度同学成为胜利者。她们虽然人数少，但每人都提出并坚持自己的意见，华裔同学却在具体投票提出反对理由时很少人发言。事后有同学说不值得和她们争辩，但我知道的事实是，这位锡克教青年最终是获得了带着头巾加入皇家骑警的特殊权益，并且在他一路打官司直到上诉最高法院的过程中的花费全是政府的资助，换句话讲也就是用的纳税人的、包括反对者的金钱。加拿大甚至因此而更改了有关交通法规：锡克教徒戴头巾可以不戴摩托头盔。

       至于法律应该不应该做有关的修改，本文不做探讨，但有一点我们有必要深思，在加拿大的移民人口中，华裔是第一位的，但印裔在加拿大政坛上的力量却胜过我们。其中原因之一可能是我们习惯于自顾自“个人自扫门前雪”吧？虽然许多印度人至今在他们自己的原居地依然生活在没有人权没有人的尊严的底层，却并不自知，反而虔诚地怀着对贫贱的信仰。但是来到加拿大民主国度的印裔，却普遍比我们华裔富于集体性的争取族裔的利益，那种团结一致的努力，那种挑战现有法律的勇气和精神恰是我们华裔所缺乏的。

       在今天我们喊出“亚裔不是哑裔”的口号时，静下心来比较一下从来就不做“哑裔”的加拿大印度人吧，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启示。

                                                  写于2015. 10.26

作者宇秀：旅居温哥华的华裔女作家、诗人，代表著作有《一个上海女人的下午茶》、《一个上海女人的温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