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然:亦师亦友古大校
八方专栏 - 时政点评
作者:木然   
2021-06-03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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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凌晨3点25分猛然惊醒,心口闷痛,我以为是睡眠窒息,拿起手机看时间,殊不知看到“星岛日报”旧同事孙博发给我的短讯:“古先生走了”,那刻我内心揪得剧痛,这样迷迷糊糊地熬到早上7点多,现实与梦境间来回穿插,那些飘来飘去的画面都是我与古先生工作、闲聊的画面,好不舍,好难过。

  早上8点多起床,孙博再传来台湾社团的公告,其中描述古先生退休后所做的事情,有一半都是在我力邀下共同参与:“古伟凯先生为“多伦多第一报”专栏作者;“多伦多第一台”星期日国语节目共同主持人;星岛日报加东版编务顾问。“加拿大都市报”都市时评作者,中文电台、电视邀约时事评论员及自由撰稿人。”

  有次我和古先生以及资深传媒前辈苏凌风先生茶聚,苏先生很羡慕地对我说:“你很幸运,请得古生为你写专栏,他在星岛后期都已经封笔,很多人约他写都拒绝。”古先生听了笑着说:“这是一种缘分啊。木然请我开专栏,从不限制我写什么、怎么写,相反有时我还很顾虑问他这样写是不是过火了?但每次他都鼓励我写你自己想写的话,不要考虑报社或者我……这是一种信任,我都忘记了是在什么场合认识你的了?”,古先生说完眯着眼笑容可掬地看着我。

  那天我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后来他又问过几次,但我也没有很认真对待。我相信古先生至今仍在困惑中。

  我与古先生相识缘于2005年的一次论坛,当时我在“城市广场”主持做“人头税”的一个历史回顾,论坛结束后古先生特意拉着我的手说:“一直很喜欢读你写的时评,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写得不错,我也有看你主编的《多伦多都市报》,每周都看……”,那次是我们第一次认识。当然,在这之前我已经从网上拜读过古先生为“星岛 • 枫林闲话”为数不多的专栏。除了敬佩他扎实的文字功夫以及独到的批评视角,更难得的是见识。后来古先生告诉我他早年在台湾《中央日报》社当记者、编辑的故事,以及派驻南美的经历,我对古先生的敬佩上升为景仰。不久后我邀请他到“大都会广场”饮茶,顺道参观《多伦多都市报》编辑部。古先生看了我们的编辑流程后鼓励我“你们做得很好,不要怕挫折,你们现在的起点比我们任何时候都好!”

  2006年初《多伦多都市报》因为各种原因停刊,古先生第一时间给我电话询问他有什么可以帮我的,那时我在“多伦多第一台”担任粤语和国语两档时政节目主持,我将老板卢博迪先生愿意接收《多伦多都市报》整个班子开办《多伦多第一报》的消息告知他,并恳请他为我写专栏,以及为我的周日早晨国语时政节目担任嘉宾主持时,他在电话那头欣然答应,至今我记得他用很坚定的声音对我说:“这时候我不答应就不够朋友了!”──这话至今仍温暖和鼓舞着我坚持在传媒路上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2007年中,加拿大星岛传媒集团向我发出加入工作的邀请,工作方向是着手创办《加拿大都市报》。原计划我有半年的时间作准备,殊不知进入公司不到一周,日报编辑部人员作大动作调整,报社希望我放下“都市报”的筹备,负责夜班“值班总编辑”的工作。当时我对星岛的内部流程完全不熟悉,匆忙上马有难度,总裁程文琪先生叫我不用担心,他说会专门聘请在星岛工作了近30年的资深总编辑古先生担任我的编务顾问,与我一起共同当值。“有了古先生这支‘盲公竹’,你有何可担忧的?”如此,我与古先生又成为同事,在共同工作的一年时间里,他是我名符其实的“老师”。

  很多年后我问古先生:“为何当初会答应星岛呢?这么大年纪还要熬通宵。”古先生听后很平淡地说:“换着是别人我当然不会,当初离开星岛就没想过要回去。但可以帮到你,我不会犹豫吧?”

  这就是古先生与我最朴实、真挚的友情。

7

  记得有年他和古太回台湾探亲,之后他提前回到多伦多。抵达的当天他给我电话,约我夜班结束后到他家里,说有些事情要对我说。当时我有些困惑,那时“星岛”在Downtown,离他住的景湾路(Bayview)有些距离,什么事不可以在电话说呢?我以下班后是凌晨4、5点影响他休息为推托,但古先生坚持要我去一趟,他说“反正我倒时差睡不着。”

  约好的那天晚上,古先生一再嘱咐我离开报社前给他电话,我如约抵达他家时,他已经煮好一大汤碗的“酒酿汤丸”给我吃。原来他之前看我在一篇文章提到思念台湾的“酒酿汤丸”,他把这件事情记了下来。那天他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吃,那种神态犹如一位慈祥的父亲看着儿子,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内心的情感涌动着……今早我盯着手机“古伟凯走了”这5个字时,脑子里来回闪回的就是这神态。他的离去,令我有如丧父之痛。

  《加拿大都市报》创刊后,古先生一如既往地为我们的“都市时评”撰写专栏。编辑部的同事都知道古先生的稿件必须由我亲自编辑。我之所以这样是希望亲自把关,保留对古先生写作的尊重,保护古先生的创作热情,而古先生也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合作。

  讲到写专栏,早年古先生和太太一年会有数次出外旅游,多是坐游轮周游世界,有时也会到三藩市儿子家照顾孙子。他每次出外,害怕电脑上网用不上,必然把旅游期间数篇的稿件一次写好交给我。有时在旅途中会给我发电邮说某个字用得不准确,嘱一定改过来,那种认真,令我想起有星岛同事称他为“古大校”,意为“金牌校对”。

  过去那些年,古先生每次旅游回来,必然会和我做一次节目,谈谈旅途中的感受。有次他谈到照顾孙子时很忘形地说:中国人说“含饴弄孙”真的很形象,那是很甜蜜、快乐的事情。古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真情很真诚的人,他的一生平凡而充满意义,所有的智慧都贡献给传媒,毫无杂念。

  古先生对写作的认真近乎洁癖,有段时间他为写一些不是他愿意写的采访而苦恼,数次向我倾诉,我听了就劝慰他:如果不开心就别写。写作不应成为负担的,包括为我们《都市报》写专栏,你继续写我开心,你封笔我也开心。古先生听了后舒怀地说:“那我就保留这个专栏写下去,写到哪天我不写了就告诉你。”这样说着写着一写就是十年,直到2017年完美封笔。

  至今,我的邮箱里还保留着古先生每一篇稿件。它将永存下去,是我和古先生最珍贵的友情见证。

  现在回顾过去近廿年,古先生对我的帮助是无私和真诚的。他除了为我撰写专栏外,还先后在我主持的电视节目“传媒对焦”(粤语)和“加国家园”(国语)担任嘉宾,以及出任我主持的电台节目“都市热线”嘉宾主持,这些都是无报酬的,但他为此投入大量的脑力。

  古先生对加国政坛了如指掌,对台湾时局分析独到而深刻,对中国大陆的发展充满期待。他认真对待每一个节目,每次他知道我放年假目,总会主动打电话给我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录节目,有时一起录数天,他毫无怨言,真诚相待。

  我虽从事传媒工作,但生性喜静。平时除工作外,极少与朋友有积极的互动。早年与古先生二、三个月会有一次茶聚,后来他因脚疾导致行动困难,我们彼此之间见面就少了。有次电话我向他表达了我的歉意,他笑着说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的客套,彼此心里念着就行。

  三年前趁在美国行医的儿子回加拿大探亲,我带他去古先生家中会诊,离开古宅后,儿子向我解释了古先生的病情,我内心立即沉了下去,因为我知道未来的日子他走路会越来越艰难,这对于一个喜欢到处走的传媒人来说打击是沉重的。但古先生知道我的担忧后反而安稳我:“我可以读书看书,已经很满足。 ”

  疫情第一次解封时,我曾约《星岛日报》退休翻译主任张汉先先生一起去古先生家后院喝咖啡,后来因为多伦多再封只好作罢。去年秋天古先生、古太太和张先生出外开车漫游,途中曾想转到我家坐坐,因为我在外面只好又作罢。之后多伦多第三次封城,我约他们一解封就过来,岂知此约无期,终身遗憾。

  古先生走了,这是我难以释怀的,至今我还没给古太太打电话。我相信有很多的朋友在这个早上都会陷入深深的缅怀中。此时此刻,我能做的,就是祝福古先生这次没有归期的远行放下负担、平安快乐。

  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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